每天上午七点半,叶建清准时出现顶街和麦子街的交叉路口,他跨着摩托车在这里等待古小梦。大约十分钟,古小梦翩翩走来。两人相视一笑,叶建清给她戴上头盔。然后,摩托车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奔而去……
可是今天,叶建清等了半个小时,古小梦还未出现,他频频扭回头,把脖子都扭酸了。手表上的指针飞速地往前奔去,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坠。八点,八点十分,八点二十分,古小梦还没有来!
唯一的解释是,古小梦来不了了!
最大的可能是,古小梦被她父母亲“软禁了”!
叶建清发动摩托,向顶街的深处驶去。
古小梦家的铁门锁着一只大锁,它看起来非常沉重,就像叶建清此时的心情。他抬头看见古小梦房间临街的窗户敞开着,它像是一个黑洞,一个令人伤心的黑洞。他猛地按了一下喇叭,嘀--声音响亮悠扬,犹如一种深情的呼唤。
蓦地,古小梦的脸从黑洞里探出来,她春天般的脸色立即把灰暗的窗台照亮。
“小梦……”叶建清又惊又喜,发出颤抖的声音。
“我父母亲把我关在房间里反省错误,”古小梦趴在窗台上往下说,“对不起啊,今天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叶建清仰着脖子说,“你快把钥匙扔下来,我给你开门!”
“钥匙被他们搜走了。”古小梦无奈地摊了摊手,“我真想跳下去!”
“小梦,我有办法了!”叶建清兴奋地说,“我去买一根绳子扔上去,然后你顺着绳子溜下来怎么样?”
“好主意!”古小梦说。
叶建清十万火急飙到解放路农具店,买了一条三十多米长的麻绳,赶回古小梦的窗下。
“救兵来啦。”叶建清向古小梦做了一个V字的手势。
古小梦向空中伸出两手,说:“快扔上来。”
叶建清用力地把团着的麻绳子往上掷去,麻绳飞到古小梦的手边,长蛇一样徐徐滑落。
“你的力气还差一点点!”古小梦说。
叶建清舒了口气,把全身的力气攒到手上,猛地往上一抛,麻绳火箭一样直冲到古小梦的头上。
她合拢手,把麻绳接住了。
“把绳子系在门上,系紧一些!”叶建清在街上大声指挥着这场特殊的“越狱”,“一定要系紧!”
古小梦把绳子一头系在了门上,把另一头扔下来,然后她爬出窗台,抓着绳子往下溜。
叶建清看见一团光影从窗台上迅疾落下,顶街上随即变幻出一张兴奋的笑脸。
“哟,真是太刺激,太浪漫啦!”古小梦喘着粗气说,全身忽然一阵发软,不自觉地向叶建清扑去。
叶建清一下把她紧紧搂到怀里,他的动作冲动而有力,他的喘息也和她一样大起大落,形成一部和谐的和声。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在古老的顶街上紧紧拥抱。角落里许多只眼睛瞪歪了。
县委组织部任免科古科长在办公室向家里挂了个电话,他准备利用上班时间同时利用现代通讯工具,好好地再给女儿上一堂思想课。但是,电话没人接,一直没人接,古小梦呢?难道她不会认为这是姓叶的电话吗?
古科长坐不住了,有人送了一份材料进来,他连看一眼也顾不上,急匆匆走出了办公室。这是多年来,古科长第一次因为私事而中途离开岗位,他已经无法照顾自己的勤政形象。“古科长,陈部长找你!”科里的小沈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我没空!”他大声回答。多年来,他起草了多少人的任职文件,然而从来没有一次是自己的,他心里对工作的厌倦突然间达到了极点。
从车棚里推出车,古科长紧张地跨上车,直奔顶街而去。
大约在十米远的地方,古科长看见一条麻绳从古小梦房间的窗口垂落而下,好像爬在墙上的一只长蛇。他呆住了,几乎从车上摔下来。
“无可救药,无可救药……”古科长发出绝望的叹息。
在古科长叹息不已的时候,叶建清和古小梦正在察看他们装修一新的梦之屋,心中充满对未来生活的设计和希望。
头上是喷塑的顶棚,一盏多姿多彩的莲花形吊灯在空中盛开,两面准备展示服装的墙壁钉了三合板,并贴上图案美丽的墙纸,另一面墙壁则是钉了铝合金板,中间镶着一面两米多长的镜子,地上的地塑是素雅的莲花图案,正巧和顶棚上的莲花形吊灯遥相呼应……
“怎么样?”叶建清问道。
古小梦转着身子,看也看不够似的。她终于在镜子面前停住了转动,对着镜子扮出一个满脸是笑的鬼脸。
“我们明天就到石狮进货,”古小梦说,“开张的日子你不是找好了吗?”
“对,十二月初二。铁嘴仙找的。”叶建清把手搭在古小梦的肩上,“初三铁嘴仙结婚,我必须去。”
“铁嘴仙结婚?”古小梦惊讶地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难道他不能结婚?”叶建清把古小梦的肩膀向自己搂近过来,总结似地说,“爱情是无所不在的。”
“爱情?”古小梦咀嚼着这个词。
叶建清在她眼里看到一种梦幻般的光影,心中一股柔情荡漾,忍不住把她紧紧搂住。
“小梦,我们的爱情无所不在,无时不在,”他抒情般地说。
古小梦微微笑着,把他靠近过来的嘴巴推开,向敞开的门看了一眼。
叶建清会意地把卷帘铁门往下一拉,哗啦一声,梦之屋立即暗淡下来,墙上的镜子里影影绰绰闪动着两只人影,继而合成了一只,犹如梦一样迷离变幻。
“小梦,你不觉得我们的爱情又浪漫又刺激吗?”叶建清在她耳边轻声诉说,“你不觉得我们的爱情……”
“不要老是说爱情,”古小梦的表情在暗淡中显得很正经,“说说我怎么办吧?”
古小梦的话像是一根刺,在叶建清的情绪里刺破一孔,他觉得身上的柔情一下子全从孔里逃逸出去了。“你说怎么办?”叶建清的手僵硬地从古小梦的肩上掉落下来,“我们原来不是说好了吗?”
“我知道,自动退学……”古小梦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我心里总是有点怕……”
“别怕,怕什么?”叶建清双手重新搂住古小梦,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有我你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