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转学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纪唯佳单刀直入。
陶安妮扯开嘴,笑了笑,说:“难道我转学还要昭告天下?抬头和你说话很累,麻烦你坐下,好不好?”
艾舒看得出纪唯佳有点不高兴,可又何止是一点的心情不爽而已,她往陶安妮的面前一坐,委屈地说:“那凭什么艾舒知道!”
陶安妮没解释,因为这件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她懒得说,说了又怎样,还不是抱怨吗,难道该说为什么她需要帮忙的时候,她没有像艾舒一样及时出现。
纪唯佳见陶安妮没有说话,便把矛头指向了静默咀嚼着米饭的艾舒,说:“艾舒,你怎么那么自私!安妮在哪个学校我都告诉你,安妮要转学过来,你竟然不告诉我!你别忘了!我也是她的朋友!”
艾舒被纪唯佳的话问得搭不上腔,咀嚼肌停止了嚼动,她举目看着纪唯佳,真是说不清楚。
呵,朋友,又是为这个冠名而起得争执。陶安妮不屑地笑了,朋友究竟是什么。每个人都公平地拥有可以成为救世主的机会,只是有人抓准了时机,有人错失了表现。陶安妮即时想到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一手托着太阳穴,懒懒地说:“是突然决定的事情,和艾舒无关。”
说完之后,她把饭盒一推,洒脱地站起来,将手中的筷子一扔,说:“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能让人吃东西的地方?我不想吃猪食了。”
“我知道学校外面有家餐厅味道不错!”纪唯佳刚刚脸上还堆满乌云的脸,这一刻已经阳光绽放,神采奕奕地跟着陶安妮站了起来,追着她出了饭堂,剩下艾舒一个人坐在那儿,嘴里吃着的菜已经吃不出味道,她想把饭菜给倒进不远处的潲水桶,但刚起了身,就被人重新按在了座位上。
“不准浪费粮食!”声音中带着命令的口吻,艾舒不回头也知道是邰霄明。
“可是……”
“不准找借口。”邰霄明搭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身边坐下,说:“你妈吩咐过我看着你,每顿饭,准时准点,不准浪费!”
这显然是强迫啊,可是,艾舒还是没有继续反驳下去,她低着头乖乖地吃着饭盒里的饭菜。
“这才乖嘛!”邰霄明像哄宠物似的摸着艾舒的头,艾舒推开他,说:“喂!别欺负我!我会告状的!”
“我就欺负!就欺负!怎么样啊?”邰霄明继续虐待艾舒的头发,她伸脚要踢他,却被他拖住了鞋子。
“喂!邰霄明!”艾舒控制住了声音,不想让坐在不远处的邰霄明他们班的男生拿他们俩开涮。
谁知邰霄明脸皮厚,涎着脸,凑到她的耳边说:“女孩子可不能那么粗鲁哦,要不海绵宝宝也会不满的!”
“你才海绵宝宝呢!邰霄明!你这个色狼!”艾舒想起了自己春光乍泄的那次,掐着邰霄明的脖子,说:“你再玷污我的名节试试看!”
邰霄明连声求饶道:“女侠,女侠,我不说还不行吗?”
“你真讨厌!”艾舒努着嘴吧,邰霄明笑着起身,将一件校服棉衣压在了她的身上。
艾舒回头看了看,扬声问道:“这谁的?”
“有衣服你就穿,管那么多干嘛!”
不远处邰霄明的哥们从打饭的窗口端出热腾腾的面条,扯着嗓子对邰霄明喊:“小子!快来吃,我找人给你开小灶的!”
走到半路发现身上没带钱,打算回来跟艾舒借点的陶安妮,立在饭堂门口,看到邰霄明和艾舒正亲热着,便转身打电话给纪唯佳,说:“没钱!你想办法跟谁借点!说请我吃饭,却分文不带,你好意思啊?”
陶安妮在转角拐弯之前,顿了顿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饭堂那扇落地玻璃门中,玩闹在一起的艾舒和邰霄明,看上去好像很开心哦,陶安妮的心底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是嫉妒,还是羡慕?
陶安妮默默地注视着:艾舒仰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邰霄明,他轻轻按了按她的头,说:“别挑食,等会儿我要检查的!”
艾舒还没来得及应答,邰霄明已经奔向他哥们那边了,她垂眸凝视着邰霄明被泥泞沾湿的裤脚,他是看了她把自己的校服棉衣给了安妮。在今早校会的时候,站在风中她穿了和大伙儿一样的校服小西装,却在那儿直打颤,所以,才上午放学就跟同学借了自行车,特意回去拿了自己的外套吧!
艾舒心里有一股酸酸的味道泛上来,嘴里却说,“白痴……”
事实上,她夹了一筷子的米饭塞进嘴里,心里甜甜的。
【4】
陶安妮向来自由散漫惯了,现在重新回归到一个正常高中生的生活,总觉得很拧巴。
先从作息时间说起,过去在三中的时候,她常常是来无影去无踪,高兴的时候,就来上上课;心情不好,就干脆玩消失。迟到早退,更是不在话下。可是,转学来了一中之后,每天早上七点,她枕边的手机就会自觉地响起,制定闹铃,不是她的作风,这电话是艾舒打的,每天早上艾舒出门之前,就会准时给她去一个电话。
或许她可以关机,也可以假装听不见,但情况却又与她预想的不同,每天早上,听到手机铃声一响,哪怕是再想赖床,她都会从床上猛地跳起来,然后睡眼朦胧地去洗漱,换下睡衣,套上中规中距的校服,在镜子前面转一圈,有时候都难以置信那镜面中素面朝天的人,就是自己。
都说现世有很多美女不化妆就见不得人,但陶安妮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底都惊讶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明明不像自己了,可看起来却更像个人了?以前她白天不化点小妆,都不愿见人,晚上更是浓妆艳抹的搞烟熏造型,但如今堆在化妆台上的各种化妆品,都被打入了冷宫,艾舒送给她的润肤液成了新宠,其实她当时收下礼物的时候,并不相信瓶颈上写着的功效,什么补充肌肤多重营养,又长期保湿滋润肌肤,还想着不要白不要,干燥季节拿来润润手,涂涂脚也不错,可是,没想到闻起来味道还不错,试着抹了抹脸,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就一直用下去了。
真像是变了一个人。连纪唯佳都在背地里这样评价过陶安妮现在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子呢?好不容易迎来一个周末,陶安妮躺在床上奢侈得重过赖床生活的时候,都不得不嘲笑自己,什么时候妥协于世了,什么时候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了,就那么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艾舒的监督。艾舒现在就像是陶安妮的妈,事事都提醒她,却不敢管着她,有点像孩子到了叛逆期,母亲更改的管教方式,常常交心,聊天,不再动手,就打孩子。陶安妮觉得自己的这种比喻有点可笑,但又近乎于现实,她吃吃地笑着,然后侧了个身,把头靠在墙边,又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
但这不是顺从吧!陶安妮默默地想着,就像是以前,经历过一些事之后,明明心智是成熟了,可却还是任性地以颓废的姿态活着,可重逢艾舒之后,她觉得自己活累了,就想照着正常人的一样过日子看看,但她心底那糜烂的花果还没有被摘除,只是静静地潜伏着,等到哪一天,谁不小心触动了它,它又会像火山爆发似的,把心中滚烫的岩浆都吐露于世,重新去灼烧自己,泼溅别人。
可这一天,也许很快就会到来,抑或是无限期地推迟。这连陶安妮自己都不知道。
她还以为到了周末,自己的手机会被打爆,但却遗憾地望着始终无声无息掖在被窝中的手机,她过去的狐朋狗友,还有她那群曾经很膜拜她的男朋友,竟然一段时间不联系之后,都把她给忘记了,“果然是酒肉穿肠过!一群混蛋!”她说着,拢了拢头发,爬下床,走出房间,穿过客厅,到厨房的橱柜里抱出了一堆零食,她想找个地方坐下,才发现这么大的客厅,竟没有她的坐席。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零食在嘴中咀嚼出的声音。陶安妮站着环顾四壁,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这个家了,原来墙角都成了蜘蛛蜗居的地盘,墙壁因为雨水渗漏而爬满了霉菌,地面、沙发、茶几……更是铺满了灰尘,往日她真的只是把这里当作是睡觉、存放物品的地方而已。
但她至今记得,六年前的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她父亲亲手杀死了他最好的朋友,以及他的妻子,也就是她的母亲,见证了整个过程的她,缩在墙角动都不敢动,还是她父亲用血淋淋的双手抱着她上了车,将她送到了这里,把她托付给亲戚之后,他就报案自首了,从此,她寄人篱下,再接着,负责照顾她的亲戚吃了她父亲名下的公司,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而她只得了这房子,还有每个月账户上足以让同龄人咋舌的五位数生活费。
呵,亲人,朋友,爱人,这三者有什么不同,想要收买的话,只要你愿意砸钱下去,就会像狗一样跟着你;想要背叛的话,只要一个转身,下个狠心,再亲密的人都可以变得像敌人,抢走她拥有的一切,父亲再好的朋友,都可以夺走他的爱人,毁掉他们的家庭,所有的悲剧都把矛头对准了罪魁祸首——朋友,这是陶安妮身边活生生的先例,在她差点就要松懈下坚硬外壳的时候,又一次提醒了她,朋友很可能会成为背后捅她一刀的人。
那艾舒呢?是不是也是这一类朋友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