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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一位胜比“孟母”的匈奴母亲

匈奴族是我国漠北一个重要而古老的民族,它在公元前三世纪的战国时期,即见兴盛。到了秦末汉初,已经是一个强大的奴隶制王国,匈奴称自己的国君为单于。中原的秦汉之际,匈奴正是处于头曼单于和冒顿单于的统治时期。在公元前209年至公元前128年的80多年间,历经了冒顿、老上、军臣三代单于管理,使得匈奴进入了鼎盛时期。而西汉王朝则刚刚建立,国力匮乏,政局动荡不安。正值强盛的匈奴对中原的新政权,虎视眈眈,经常派出精锐骑兵南犯。为了维护边境和平,从汉高祖刘邦开始,便对北方这个强敌采取了“和亲”、礼让政策。除了遣女“和亲”,每年还要赠送他们大量的丝帛、美酒等物品。到了西汉的第五代皇帝武帝刘彻执政时,情况大为改观。

“秦皇汉武”,是史学界常常相提并论的两位皇帝。特别是毛泽东那首脍炙人口的诗词《沁园春?雪》公布以后,“秦皇汉武”便成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历史人物。人们之所以把这两位皇帝连在一起,主要是因为秦始皇建立了封建专制的中央集权制国家,而汉武帝刘彻则把这种中央集权的封建制,大大加以巩固。

西汉,经过吕后的“休养生息”和“文景之治”以后,经济大大发展,国力明显增强。到了汉武帝时,朝廷拥有马匹几十万,这只强悍的骑兵队伍,不但足以抵御匈奴的进犯,还有能力深入漠北,主动出击。

汉武帝是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的帝王,他在拥有了强大的武装力量以后,不肯再屈服于匈奴,便停止了“和亲”与“岁赠”。并开始积极备战,决心挫败匈奴对中原地区的觊觎之心。从公元前127年至前119年的8年间,他三次命卫青、霍去病两位年轻的军事将领,率精锐骑兵,或迎敌激战,或深入漠北主动出击。

其中以公元前119年获胜最为显著。当时,由大将军卫青、霍去病分别领骑兵五万,随军马匹十多万,从左右两方,深入匈奴境内“领地千里”,与之大战。结果是匈奴大败,溃不成军,元气大伤。从此,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廷(指匈奴政权)。

早在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汉匈双方为争夺“河西走廊”地区而展开的战争中,年轻的汉将骠骑将军霍去病,大败右匈奴,斩获其军卒四、五万人,并缴获匈方守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当时的单于把此次战争的惨败归罪于休屠王和昆邪王,要以死罪论处。两人惧死,便决定降汉。霍去病接到他们的乞降书以后,便亲去迎接他们。休屠王又中途变卦,力阻昆邪王的降汉行为。两人争执激烈,无奈中昆邪王杀死了休屠王,并把他的部将和眷属全部收归自己统领,自称拥有降兵十万,归顺了汉王朝。汉武帝为纪念此次胜利,在休屠和昆邪二王的故地建立了“武威”和“酒泉”两郡,遣汉官管理。

昆邪王被汉武帝封为万户侯,去过安闲日子。而休屠王的阏氏(即他的发妻、王后)及其两个儿子,便沦为奴仆。

由于这母子三人习惯牧马生活,汉廷便决定把他们从河西走廊弄到长安,专门为皇帝养马。当时,休屠王的阏氏才三十岁出头,她的长子十四岁,小儿子十二、三岁。过惯了王宫豪华生活的母子三人,生活一落千丈,倍感凄凉。两个小王子常常北望故乡,默默流泪,阏氏见了心里也非常难过。但她不愿意两个儿子就此沉沦下去,便强作笑脸,对他们说:“人这一生,不可能总过豪华富贵生活,也不可能一辈子做奴仆。但不论生活环境好坏、地位高低,都要好好做人,努力做事。你们两人年龄虽小,但要有大志。今后喂马养马的活儿,我多做些,为你们挤出更多时间读书学习。”

两个孩子神色迷茫地问道:“妈妈,我们已经沦为汉皇的奴仆,难道还要我们学习汉文化吗,学了又有何用?”

“对,就是要你们学习汉文化,不要再怀有与大汉为敌之心。我要你们这样做,不是要你们丧失民族气节,而是要你们放眼未来。汉民族是个伟大的民族,汉文化源远流长。汉武帝所信奉、尊崇的儒家学说,具有许多珍贵的内容。你们如果能够学习得好,是会有出头之日的。妈妈不要求你们飞黄腾达,只望你们做个令人钦佩的人。”两个小王子听信了母亲的教诲,便一面协助母亲做事,一面发奋读书。大王子曾被休屠王立为太子,母亲担心他顾念旧事而不肯精心养马,便特别告诫他:人之贵贱,完全取决与自己。只要肯于努力,身份是可以转化的。大儿子把母亲的教诲牢牢记在心里,做事勤勤恳恳,一丝不苟。他所喂养的马匹,体肥膘壮,皮毛光亮,令人瞩目。一次,汉武帝要检阅群马,大王子喂养的马也受命参加检阅。当时,武帝身边站立许多年轻美貌,衣着华丽的姬妾。当马夫们手牵自己的马匹从皇帝面前走过时,几乎每个马夫,都被那些美女所吸引,用史书上的话说:“莫不窥视”。只有一个年轻英俊、神情严肃的马夫却目不斜视、全神贯注于自己的马匹。他所喂养的马也和他的容貌一样,高大健壮,光滑的鬃毛闪闪发亮。汉武帝见了一惊,暗想:“此马夫与众不同,一定有着不同一般的身世。”便问左右:“此马夫谁之后也?”

当他知道这位相貌出众,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是匈奴贵族后裔以后,立即单独召见了他,问道:“你的父亲就是那位不肯降我大汉的休屠王吗?”

他不卑不亢回答说:“是的,父亲是为了不辱本民族的荣誉,而惨遭杀害的,我很敬重他,也特别怀念他。”

“那你为什么肯于屈尊为大汉皇帝喂马,并把马匹喂养的这么出色呢?”汉武帝已经对他有了好感,并不计较他说什么,所以,继续与之交谈。

“是母亲教导我这样做的。她是个荣辱不惊、贵贱不扰其志的伟大母亲,我接受她的教诲。”

“哦,原来是这样,朕也很佩服你的母亲。今后你不要再做马夫了,那样太委屈你。至于做什么,听礼部的吩咐吧。”说完,命人为他“汤沐衣冠”。

不久,这大王子做了马监,得到了汉武帝的信任和器重。因为休屠王的祭天金人被汉军缴获,汉武帝便赐他姓金,名叫金日磾,字翁叔。二王子叫金伦,字少卿。从此,休屠王的遗孀和两个儿子都不做马夫了。

休屠王阏氏和两个儿子的地位改善以后,这位母亲又想,儿子还太年轻,缺乏应对新环境的经验。尤其是大儿子,要经常出现在皇帝左右,担心他因获宠而骄矜犯上。便一再教导他说:“汉武帝是一位智勇双优,富有政治谋略的帝王。在他身边做事要处处谨慎,时时机警,勤奋不怠,不贪不奢。”金日禅对于母亲的每一句话,都仔细品味、牢记于心。他侍于汉武帝左右数十年,“未有过失”。

金日禅的儿子三四岁时,聪明活泼,非常可爱。汉武帝“爱屋及乌”,很喜欢这个小孩子。便经常令金日磾把小孩子带进宫里,伴他左右。小孩子天真无邪,玩的高兴时,竟敢抱住皇帝的脖子,两人相视而笑。孩子长到十多岁时,一次进宫,在宫殿前见到几个宫女,便随意与之谈笑。金日禅看见以后,觉得这孩子不知自重、不守规矩,暴怒之下,竟把儿子杀了。武帝知道以后也大怒,严厉斥责金日禅。金日禅跪在武帝面前申辩说:“陛下息怒,微臣自幼受到母亲的严格管教,她常说:百年树人,是从幼年开始。而且事无巨细,一律从严。臣之犬子已经十岁了,应该懂得男女有别,自尊自重。但他不肯严守宫规家训,轻佻放肆,这是微臣不能容忍的。”

汉武帝听了他的话,既为小孩子的惨死伤心落泪,也为金日磾的严谨做人所感动。最后叹了一口气说:“他毕竟还小,你过于严苛了。”从此,他对金日禅更为倚重。

在西汉王朝内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金日磾对汉武帝一直忠心耿耿,谨慎对待各种事变,机敏观察一些人的“暗厢操作”。

汉武帝征和元年、二年(前92~前91)宫中曾发生两次“巫蛊”事件,侍中(宫内高官,侍于皇帝左右)马哈罗兄弟获罪待惩。两人不肯失败,便秘谋弑杀武帝。金日磾对这两兄弟早有防备,经常密切观察他们的言行。马氏兄弟刚要动手时,他抢先将两人擒拿,人赃俱获。他的机智和忠节,令朝野叹服。武帝尤为感激。除了褒奖他的忠孝名节,对他的母亲也大为夸赞。这时休屠王阏氏已经逝世,武帝为了彰显她教子有方,特命画师在甘泉宫为这位匈奴王后画像,画像旁边还工整地题写了“休屠王阏氏”五个汉字。

甘泉宫位于都城长安西北四十公里的甘泉山上。那里风景壮丽,宫殿建筑辉煌,著名文学家杨雄曾做《甘泉赋》,赞美它的美轮美奂,胜比天堂。当时能得到汉武帝的青睐,并在这里为之画像的人,实为凤毛麟角。休屠王阏氏获此殊荣,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由此可以看出这位匈奴族王爷的发妻,是一位具有犀利政治眼光和高尚操守的女人。她由尊贵的匈奴王后,沦为汉皇的奴仆,面对这种政治上的挫折和生活上的大起大落,不沉沦、不颓废,谆谆教导儿子为人之道和处世之理。结果她的长子金日磾官至光禄大夫(皇帝的信臣、近臣,负责宫殿门户宿卫、侍于皇帝左右)。汉武帝于后元二年(前88)逝世后,他又成为共同辅佐幼帝的四名重臣之一;阏氏的二儿子金伦早亡,但金伦身后的五代子孙,均在汉朝为官,地位显赫,声名远扬。休屠王阏氏一宗,成为西汉著名的“忠孝世家”。金氏子孙历事西汉七朝天子,先后达一百三十多年。史书叹曰:“金日磾夷狄之国,羁掠汉庭,而以笃敬寤主,忠信自著,勤功上将,传国后嗣,世名忠孝,七世内侍,何其盛也。”而这一切都应当功归“教子有方”的休屠王遗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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