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这么一劫,小月茹仿佛忽然长大了,慢慢的懂得了人心的险恶和世态的炎凉。
又一年春天来临,本来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百合却病了,而且得的是那种脏病。
她奄奄的躺在屋子里,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了。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那苍白的脸上,曾经芳华绝代一代名妓再不复当日的神采。
妈妈倒是也不时的过来看一下,不过月茹知道她不是担心百合的病情,而是来查看自己歌舞学的怎么样了。
妈妈对百合的态度越来越差,对月茹却越来越好了,不时的拿给她些姑娘们大都喜欢的胭脂水粉什么的,从她赞许的目光里,月茹明白自己的好日子不会太久了。
但是月茹只是淡淡的,每日里除了按照妈妈的安排到师父那学琴,就是陪在百合的身边,她只希望百合姐姐快点好起来。
这一日,大夫来看过,走的时候连连摇头,轻声的吩咐妈妈准备后事,。月茹听得胆战心惊,本来以为她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怎么却是不治了?
百合走的时候很安详,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和月茹道别,就那么静静的去了。月茹本以为她是睡着了,谁知却再没有醒来。留给月茹的只是颊上珍珠般的一滴泪,仿佛是对这个世界无声的控诉!
这就是烟花女子的归宿吗?月茹好不甘心!
(5)投湖
日月如梭,十年的时间也在弹指一挥间。
烟花三月,杨柳如烟。
波光粼粼的仙女湖畔,莺歌艳舞一片,好不热闹。
湖边的一棵柳树下,摆放着一个琴案,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女子双手抚于琴上,那宛如天籁般的音乐便随着满湖的波光潋滟开来,她轻启朱唇,缓缓唱到:“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正是当朝诗人宋升的名句,自她的口里唱出来,语音圆润,曲调优美,宛若乳燕出谷,又似娇莺恰啼,未及唱罢,已博得一片喝彩之声。
“看哪,醉月楼的腊梅姑娘学艺期满,来给大家见面啦!”“啧啧!你瞧那脸盘,你瞧那身段!还真是个小美人儿呢!”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人越聚越多,大家都争相一睹醉月楼的新头牌腊梅的芳容。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醉醺醺的大汉,叫道:“腊梅姑娘唱的好,只是大好的日子里唱这颓废的歌曲岂不大煞风景?我们要听******!”
“对,我们要听******,腊梅姑娘快唱啊!哈哈——”一干人等也齐声附和,****之词不绝于耳。
那个叫腊梅的女孩站了起来,一双凤眼冷冷的扫向周围那些起哄的众人。“对不起!******我不会唱!既然各位不喜欢这支,那我就给大家唱一曲西江月如何?”
“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是醉月楼的窑姐啊!什么头牌!什么清倌人,我今天到要脱下衣服看看你与她们有什么不同!”为首的那个醉汉一面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面就要动手去拉扯那个唤作腊梅的女孩的衣服。
直骇得腊梅姑娘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到湖里了,围观众人见有热闹可看,纷纷围了上来,随声附和着:“对啊,对啊,把她扒光了看看有什么不同,哈哈——”****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你们——简直无耻!”腊梅姑娘怒极,她伸出自己那纤纤柔荑指向众人,一面用惊恐的双眼望向四周,期望能找出一个能为他解围的人,但是,她失望,周围的人全都是一副色迷迷的嘴脸。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上了腊梅的面颊,醉月楼的老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你以为你是谁呢?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敢得罪我们的客人!妈妈给你说过多少回了,客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不要饭碗老娘我还要呢!”一面冲四围的人们作揖致歉,“念在腊梅没有见过世面,大家就原谅一下啊!这样吧,今天大伙的酒钱算在我身上,本月月圆之夜,我将在醉月楼举行腊梅姑娘初夜竞价会,底价是一百万两!大家意下如何?”
“好啊!到时候我们一定赏光!啧啧,老夫就喜欢这朵带着刺的腊梅花呢!”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悻悻离去。留下腊梅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湖边。妈妈刚才说的话还言犹在耳。腊梅啊腊梅,难道这就是你的归宿吗?不,我不甘心这样!爹娘啊,你们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救我,难道腊梅真的就那么多余吗?
依稀记得师父曾经告诉过自己,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父亲不知为何故,竟不能容她,硬是要让她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最奇怪的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为强人所掳,沦落风尘,成了人们眼中人人不齿的低贱的烟花女子,为什么命运对她如此的不公平,不,她好不甘心啊!
那些,都好遥远!想想今天,才第一次亮相,就遭受如此际遇,而今天,距月圆之夜还不到一星期,想起刚才那些人的嘴脸,她依然胆战心惊,那么她以后的道路……她不愿想,也不敢去想。
罢罢罢,莫如就投身这仙女湖,让清凌凌的湖水来荡涤自己的灵魂吧!眼睛一闭,她纵身投入湖中。
热!好热啊!这是哪里,仿佛听到周围有很多的人,人马声嘈杂,有兵器交鸣的声音,也有喊杀声。
痛!好痛啊!浑身上下哪里都痛,仿佛自己在一辆奔驰的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几乎把她的骨头都震散了!
冷!好冷啊!自己仿佛是在零下几十度的冰窖里,透骨的寒气正侵蚀着她的身体!恍恍惚惚中她仿佛看到了师父,看到了百合姐姐,但是他们为什么不理她呢?“师父!百合姐姐!你们不要离开我啊!”接着她又看到了妈妈那双贪婪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瞪着她,哦!不要啊!
“渴,好渴啊!”她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来,干裂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
“她好像要醒了,她说她渴呢!”一个慌乱的声音叫道。“是啊,她是说她渴呢?”又一个声音叫着,“水,快拿水来!天哪,她喝不下去,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好多的人声嘈杂,估计马车该很宽大吧!
“你们退下!我来!”一个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入了她的耳朵。伴随着沉重的鼻息声,一股温热的甘流直沁入喉咙,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跃入了她的眼帘。
天哪,这个人居然敢占自己的便宜!虽然自幼在青楼长大,但她一向洁身自好,平日里除了学艺就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妈妈为了让她保持如玉的肌肤,几乎连太阳都不让她见呢,今天,这个陌生的男人居然这样对待自己!她又羞又怒,挥手就是一掌。
“呵呵!我好心相救,你就如此报答我吗?”挥到半空的手被一双大手牢牢的握住,她抬头,却迎上了一张清秀俊朗的脸,立体的五官,微微上扬的唇角,略带点邪气的坏笑!
她用力的往回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手仿佛被一双大钳子夹得牢牢的,腊梅又羞又急,一下子又晕了过去。
(6)西夏王宫
庄严而宽大的院落,小楼矮屋,层叠有序,曲曲回旋的长廊,参差的树木,正是梨花盛开的时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昊王,我们怎么办!这姑娘的身体也太虚弱了些!”一旁的太医毕恭毕敬的看向高坐在龙椅里的男子。
“蠢材!你是太医,居然问我怎么办!”李元昊大怒,顺手抓起案上的茶杯掷了过去,“本王告诉你,若是你不把她救活,满门抄斩!”
他是昊王,西夏王李元昊,以专横暴戾闻名,除了她的母亲萧太后,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旨意,今日,他算是领教了。“是,是,是!”太医诚惶诚恐的应着,一边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慢慢的退了下去。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月茹悠悠的醒转。一睁开眼,正迎上了一张美的炫目的脸,眼前的元昊朗眉星目,一身黄色的锦衣,雅致而尊贵,长身玉立,器宇轩昂!他不就是梦中轻薄自己的男子吗?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稍稍理了一下慌乱的思绪,月茹慢慢的回过神来,看样子,自己是被人救了,只是恩公是谁?眼前的男子吗?
“大胆!”一个异族打扮的丫头打断了她的询问,“还不拜见我们西夏的国君!”
他——西夏的国君,李元昊!这么说自己现在已经离开醉月楼了,她心底有丝窃喜,但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看来昏迷中他用口喂她水喝的情景是真的了,她脸上掠过一抹红晕。
“月茹谢过昊王!”双手扶向床沿,想要起身,但是又无力的倒了下去。
“快躺下,你的身体还没复原呢!”眼前的美人是如此的虚弱,元昊怎么忍心让她给自己下跪谢恩,忙不迭的吩咐下人速去传唤太医再来给她诊治,看来这回她是小命算是从阎王的手里夺回来了。
太医来看过,一切无恙,只是她还很虚弱,需要静养,谢天谢地,一屋子的人欢呼雀跃。
这一日,月茹正专注的在房中作画,昊王忽然来了,他以手示意下人不要出声,自己则悄悄的站到了她的身后。
好一个绝色美人啊,气质如兰,色艺双绝,一身雪白的衣裙,将她不施粉黛的娇容衬托的益发清丽,两弯柳叶眉下是一双灵动的眼睛,和自己前些日子的绝望判若两人。“好美的《牡丹富贵图》,是给我的吗?”默默的注视着她画完,他轻轻的开口。
月茹大惊,连忙福身行礼:“拜见昊王!”
“什么昊王,昊王的,本王特许,以后只有我们两人在的时候你就叫我元昊!”
“您太折杀奴婢了!”直呼其名,月茹怎敢!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元昊用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托起她的俏脸,“你长的真美!和我后宫的那些庸脂俗粉完全不同,我就是喜欢你!”
月茹有一丝的欢喜,但转瞬即逝,他说喜欢她,是一时迷恋吧,自己只是一介烟花女子,而他,却是高高在上的西夏王李元昊,这份爱自己如何能承受得起。
“昊王——”
“又来了,我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了!”
看到他眼里的怒火,月茹只好妥协。
次日,圣旨颁下,册封她为梅妃,赐住梅韵阁,即日完婚!他就是要她明白自己的心,自从那日在湖边将她救起,他的眼里就再也没有过别的女人!
而月茹又何尝不是,她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以对这个男人动心,但缘何自己的心却不属于自己。
“什么?你要娶那个汉家女子为妃!”闻听此言萧太后怒火填庸,皇族血脉绝对不允许混淆,她必须站出来阻止这个胆大妄为的儿子了。
“母亲,请您恩准王儿的请求!您知道,王儿决定的事一向不容更改的!”元昊单膝跪地,俯首恳求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母亲在所有的王儿中,最疼爱的一直是自己,这次,怎么会如此的固执,一定是听了哪个妃子的挑拨吧。
“母亲,您可曾试着爱过一个人,王儿爱她,就是要她,所以,请您成全!”
打从元昊出生到现在,记忆中这是自己第一次求自己吧,居然是为了那个低贱的汉家女子!但是看着儿子那诚挚的脸,萧太后实在不忍心拒绝,莫如先这样,以后再——主意已定,萧太后终于点了点她那高傲的头。
(7)洞房花烛
婚礼布置的非常热闹,月茹心里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她渴望得到元昊的爱,又怕得到元昊的爱。难道自己也要向她后宫中的那些女人一样,遭受始乱终弃的命运吗?
昨天皇后来看过她了,小坐了一会就走了,字字句句,还向尖刀一般在切割着她这颗刚感受到一点点温情的心。
“你不会得意太久的!后宫里像你一样妄想飞到枝头当凤凰的妃子少说也有两百,可是没有一个有好结局的,谁不知道昊王的脾气,对谁都是三分钟热度,你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吗?”
当然皇后并没发表完她的演说,因为后面的话被闻讯赶来的昊王一巴掌打了回去。自此梅韵阁又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除了昊王本人外,任何妃子不得入内!他就是要金屋藏娇,不要任何人来分享她的美!
大红喜烛烧啊烧,摇曳的烛光倾洒一室的温馨!月茹忐忑的坐在床头,透过大红的盖头,偷眼观看洞房的摆设。
喜蜡烛、金秤、喜帕、剪刀、麦斗、尺子、茶杯、五色同心花果,成亲的仪礼居然是这样的吗?大红的盖头遮盖着她如花的娇容,四围是喜堂里其他人艳羡的眼光,她这个烟花女子得此礼遇,今生夫复何求!
门吱呀的一声,不是昊王却是谁?
“梅妃!”今日的元昊格外的高兴,喝了许多的酒才摇摇晃晃的来到自己的新房。他一把扯下蒙在月茹头上的红盖头,顺势坐在床沿,一把拉了月茹的娇躯,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好像生怕过了一会她就会飞走一般。
“怎么?你不高兴?为什么?”元昊一眼看到了月茹脸上的泪,“谁惹得你不高兴了?”
“不,没什么,我没有不高兴啊!”月茹含羞迎向他的目光,在红烛的映衬下,元昊的脸庞显得益发的英气逼人,她多想时间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那么,你是想我想的喽,你真的很没羞哦!”元昊戏谑的用手勾了勾他的鼻子。
“讨厌了!”月茹含羞的钻入他的怀里,不管这幸福是真是假,哪怕只有一天呢,今夜,让她就此沉沦吧!
盈盈十六七,宛然如芍药,大红喜服下的月茹全不似平日的清冷与孤傲,宛如盛开的芍药花,温暖多情而盎然热烈,元昊扳起月茹含羞带俏的脸儿,在她湿润的红唇上印下了雨点般的亲吻。烛光中月茹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泄而下,落在她凝脂般的香肩上,元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翻身将月茹压倒身下……
温柔的花烛之夜,画上了完美的记号。
(8)堕胎
盛夏,一池的莲花袅袅婷婷的开放,雨后的天空挂着一道美丽的彩虹,池塘里的青蛙不知疲倦的叫着,盈盈的露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芬芳的气息。
月茹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在花园的凉亭里纳凉,这几个月里,自己有一名低贱的烟花女子一跃而成西夏的王妃,且得到昊王的专宠,而今又怀了龙胎,这样的幸福,夫复何求?!
我该知足了!月茹幸福的想着,每日里靠弹琴打发无聊的时光。
元昊为了克制自己想要她的冲动,极力压制住自己疯狂的想念,把自己埋在如山的公文里,想要淡化对她疯狂的思念,但琴声淙淙,仍然不时的拨动着他的心弦。该死!不要考验我的意志力好不好,元昊低低的咒骂一句,拼命的堵上了自己的耳朵!
“太后驾到!”
“儿臣叩见母后千岁!”一声宫人的传唤声惊扰了月茹的平静,她连忙起身迎接。
“免礼!”太后的声音冷冷的,月茹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梅妃!你可知罪!”
“儿臣……儿臣不知何罪之有?”月茹怯怯的。
“放肆!”一记耳光结结实实的打上了月茹的脸颊,只打的她眼冒金星,一下子跌倒在地,月茹用手护住自己的小腹,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一丝的伤害!
盈盈泪光中,她看到了太后的不屑,和皇后娘娘那张得意的脸。
“你可知道皇室的血脉决不容许混淆!”太后的声音宛如一根钢针,字字句句都扎在了她的心里。
“不!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千万不要殃及我的孩子,我求求您了!”月茹挣扎着爬起来,匍匐在太后的脚边。
“哼!休得多言!来人啊,请娘娘喝下红花药水!”
“不——”月茹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的绞痛,一团血肉模糊的血水从她的下体流了出来,月茹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昊王啊,你在哪里?救救月茹啊,救救我们的孩子啊!
“哼!以为昊王还会像以前一样的宠你吗?你这个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皇后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得意,原来他们已经查明了自己的身世,尽管自己入出淤泥的白莲,终究逃不过出身青楼的事实。
昊王知道了也许会鄙夷自己吧!月茹的心仿佛要碎掉了。
心已死,泪,早已流干!既然生无可恋,那么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她不要如同那些冷宫中的弃妇一样,浑浑噩噩的过完下半辈子!事实上也没有人允许她这么做!
可是她仍不甘心的,也许昊王念在以往的恩爱,或许会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