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听出景帝话中隐含气意,心中暗爽。但想及面对窦老太后和黄老师承大臣们,他又爽不起来了。于是,他迟疑半晌,暗暗计较之后,再次提出要求道:
“陛下,臣大胆,还想向陛下借一物!”
景帝双眼半眯,隐射寒光,深觉得张扬的要求真多。要完人又要物,究竟想干什么?不过,他毕竟对张扬有所期盼,只得耐起性子问道:“说吧!还想要什么?你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张扬也是在灵光一闪下,才想到此关键之物,顿时尴尬道:“陛下,臣要借的是,当年冒顿单于与吕后的国书存档。不知可有?”
“这……”景帝一脸错愕神色,回想半晌后,就向殿外候着的春驼喊道:“春驼,你去御库房问问,可有当年吕后与冒顿单于的国书存档。”
张扬双眼的大睁,不敢相信的问道:“啊!陛下,你不知道有这一份国书?”
景帝不明白张扬为何如此惊讶,耸肩说道:“张扬,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吕后当年乱政,弄得国事混乱,朕对她的东西,那有兴趣关心。而且,那些都是数十年前的旧档,朕总不可能一一知晓啊!”
这回轮到张扬半眯起了眼睛,表情极不和善的盯上了景帝。这让景帝混身一阵不舒服,心中猛感觉到,张扬所提及的这份存档,可能极不简单。
许久之后,景帝收到了春驼带回的两卷存档,在一阵犹豫之下,最终没有去看,将之递给张扬。
张扬没有去接,凝视景帝,沉声说道:“陛下,还是先看看吧!或许看过之后,你会改变心意,想跟我们一道去东宫了。”
景帝听着张扬极不敬的语气,心中并未生气,反而冒起一股寒意。他微微颤抖起双手,艰难的打开两卷存档,在一番细看后,勃然震怒。
“啪!”两卷存档被景帝怒然摔在地上,他也随之愤然站起,破口大骂道:“混帐!耻辱!这是天大的耻辱!”
随后,景帝深望向张扬,从张扬的眼中读懂了一切,高声向殿外喊道:“春驼,传魏其侯和田蚡到东宫外候着,朕这就与张神王前往。”
张扬见景帝终下了硬抗窦老太后的决心,着实大大松了口气。这是一场不容退缩的争斗,景帝没让他失望。
东宫永寿殿内,窦老太后高坐其上,景帝、张扬、窦婴和田蚡列于左席,庄青翟、许昌和窦彭祖等一群黄老大臣位列于右席。
如今的窦老太后已六十三岁,双眼失明,可精神异常的好,看不出半点老态。她在与张扬一番客套之后,就声带微冷问道:
“张神王,听陛下说,你对和平协议之事,不太赞同,不知何由呢?”
张扬听出窦老太后话中有不满不悦之意,真想如实说出,三年之后就是景帝驾崩,年幼刘彻初登大位之时。在这样的动荡时刻,汉朝内局定会暗潮涌动,正是匈奴大举进攻的时机。
可惜,这番话,无论如何也不适宜说出。要不然,景帝深知自己身体快不行,还不早说出来了。景帝不敢点破此事,就是怕别有居心者加以利用,引得三年后的局势更加混乱。
张扬思虑一番后,深吸一口长气,缓缓说道:
“太后,汉匈之间,和谈和亲不少,可数十年来,匈奴就从没停止过抢掠北部各郡。本神王想不明白,为何我大汉还要隐忍,还要在三郡被占领后,去跟匈奴签署和平协议呢?”
窦老太后还真以为张扬不熟汉匈局势,就向庄青翟等人说道:“也对!张神王刚刚降临,对汉匈奴关系还不甚了解,你们就说于张神王听听吧!”
许昌见窦老太后发话,抢先说道:“张神王,你此话不对。国虽大,好战必亡。我们并非是对匈奴隐忍,而是不想轻启战端。战争本就是双刃如剑,伤敌的同时,也伤了自己。”
庄青翟等人早就打好心思,要借今日议事,狠挫张扬。于是,窦彭祖也紧跟着言道:
“柏至侯说得极是!匈奴骑兵强胜,远非我汉军可比。高祖在位时,也想过出兵重创匈奴,可结果呢?高祖倾举国之兵,却被围白登七日七夜,险些全军覆没。这才有了和谈和亲的对匈政策。”
庄青翟也不甘势弱,还想继续说什么时,张扬大手一挥,抢先说道:“好吧!本神王也算听明白了!你们说了如此多,无非就是想说,匈奴强势,汉军无法力敌,攻守形式已经固定是吧?”
庄青翟一副就是事实如此的表情,点头说道:“不错!而且匈奴的土地上,水源缺乏,资料贫瘠,只能放牧,不能耕种。如我们举全国之力反击,付上惨痛的代价换来胜利,得之又有何用?”
这番话一出,让张扬首次愕然了。这一点,是他所忽略的,却是非常重要的事实。一片没有用的土地,拼尽国力去打下来,这笔帐怎么算都是大亏的。
可国与国之间的交锋,真能这样计算吗?张扬可不认同。但不容张扬说出反对之词,窦老太后就开口说道:
“说了这么多,老身看应该有结果了吧!咱们汉家天下,尊行无为而治,才有了如今的盛世局面。既然匈奴都愿意和平相处,这还有什么好再议的呢?”
心中雪亮的庄青翟、许昌和窦彭祖等人,顿时出言附和。他们纷纷举出在无为而治下,各地如何如何平安富足,又说匈奴愿意和平相处,正符合无为而治的精要,对汉朝极为有利。
窦婴早听得一肚子火,终忍不住说道:“太后,众大臣们说得不对!他们总说各地如何的平安富足,怎么就不说说,北部各边郡的情况呢!难道那里,也是平安富足吗?”
许昌一声冷笑道:“呵呵!魏其侯,你说得不错!北部各边郡的确因匈奴的滋扰,从未得过真正的平安富足。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该跟匈奴签署和平协议,让他们过上真正的平安富足生活。”
庄青翟、窦彭祖和其他大臣们,在这时也纷纷站出来反驳窦婴。
他们仗着窦老太后遵从黄老之学,都是以黄老为引,大说和平协议签定后的各种好处。更有甚者,居然不切实际的提到,可借和平之机,将无为而治的思想传入匈奴,让匈奴感化,那就可永远熄止两国兵戈。
众口一词,足可让人百词难辩。窦婴就算在能说,在黄老学说深根之下,也无言以对了。他的脸上闪过无奈之容,看了看景帝,又看了看张扬,最终哀落的低下了头。
张扬一直静听着大臣们的高谈阔论,看着沮丧了的窦婴,心中悲切的回荡起一句话来:“空谈者误国”。此话果然不假啊!而当他看到窦老太后听着黄老理论,脸上还露出极认同的神色时,更是心中一片荒凉。
田蚡是这里地位最低微者,他一直呆坐席上,几次想反驳,却终不敢出言。当他见窦婴也低头不言,就看向张扬,又看向景帝,最终不知那来了勇气,愤然站起,怒声大吼道:
“你们都一派胡言!如匈奴真有和平的诚意,那就不该是三年之期,而该是永久!难道你们就不想想,昆仑神使降临匈奴,究竟是为什么?这三年时间,分明就是匈奴的备战期,你们明不明白!”
这番怒吼声镇住了所有人。不是因怒吼中的内容,还是因怒吼之人。谁也没想到,一向处世圆滑,从不敢得罪人,处处小心谨慎的田蚡,居然敢在这里放声怒吼。
“大胆田蚡!你是什么身份,这里岂容你放肆!”许昌率先反应过来,大怒怪责道。
“哼!许昌,朕让田蚡来,就给了他说话的权利,你凭什么不准!”景帝冷声一喝后,赞许的看了田蚡一眼,让他坐下,自己站了起来,沉声说道:
“田蚡说的话,也是朕和张神王心中所虑!这番话,难道错了吗?”
景帝开了口,谁也不敢出声反驳。可他们怎会甘心,全都望向窦老太后道:“太后,臣等听从您的安排。”
在这时,张扬终体会到景帝的难处。同时,他也切身体会到,为何历史上赫赫武功的汉武大帝,会在皇位上沉寂了八年之久。东宫的政权太深,百官听从,可不是件好事啊!
窦老太后扶着凤杖站起,冷声说道:“陛下,无论如何,和总比战好!和谈和亲之策,黄老学说,本就是大汉的治国方略,怎可改变!”
景帝对上窦老太后,顿时也没话说了。一物降一物,他只得看向张扬。在这里,唯有张扬的身份特殊,可以对得上窦老太后。
张扬是神王,在身份上虽次于景帝,却不用顾忌窦太后。而相反的,景帝是窦老太后的孩子,出于孝道,反不好顶撞窦老太后。
“太后,本神王还有些疑惑,不知可说否?”张扬在双方争执的时间里,已想好了对策,礼貌问道。
窦老太后不敢不给张扬面子,只得轻笑道:“呵呵!张神王,你是赤帝派来的使者,有话尽管直言。”
张扬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大臣,凝声说道:“众大臣所说的话,看似都极有道理。不过本神王想请教下,当三年期满后,匈奴如再占雁门、代郡和渔阳,那么我们是和还是不和呢?”
“这……”窦老太后一阵无言,支吾了老半天,答不上来了。
这道问题,死死堵住了庄青翟、许昌和窦彭祖等大臣的嘴,让他们无人敢出声回答。
他们能如何答?如答“和”,那就等于将大汉的国土送于匈奴,这是卖国。如答“不和”,那他们今天的争论,又有何意义呢?既然以后郡县被占不会和,现在更不可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