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了决心要陪倾城去环游世界,我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倾城私奔了。至于再见到司马时会面临怎样的言语攻击,我都不在乎了。年少的心总是渴望跌宕起伏,一挣脱束缚,真的就会像脱缰的野马,再也停留不住。
离开苏州城的时候,我们去和红袖招告别。可到了胡同口才发现,红袖招已经消失。原本匾额上的三个秀气的字换成了良人归。店里的招牌上多了道菜品叫阳春白雪。一大一小两个蓝裙的姑娘带笑迎客,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赏心悦目。
等我说明来意,小慕有些不开心,苏红袖则是免费赠送了我们两碗阳春白雪。汤头是经过精心熬制的,比上次我吃到的着实美味不少。倾城饭量小,就吃了半碗。我吃了一碗半。走的时候,苏红袖还送了我们一些糕点在路上吃。苏小慕则躲在屋里不愿出来。
吃面前还是晴空万里,吃完面整个天都黑了。雷鸣电闪,风雨瓢泼。苏红袖开口请我们多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我和倾城相视一笑,借了把伞,步入雨中。认识了十多年,这样的举动好像还真的是绝无仅有。
雨有些大,一把不大的油纸伞遮不住,我撑开披在身后的毛皮大麾把倾城罩住。我有些心疼倾城已经被雨打湿的鞋子。但倾城只笑笑说:“没关系。”我们走的很慢,想再好好看看苏州城。路上行人鲜少,倒是河上客船很多,许多喜爱雨景之人把酒言欢。我们这对有些奇异的旅客也收到了不少目光。有人遥敬我们一杯酒,还有人诗性一发把我们给描绘进了苏城骤雨里。弄的倾城羞红了脸。
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我们行至城门的时候就停了。我和倾城转身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苏小慕揉着眼睛又不想靠近的身影。我冲她笑笑,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挥挥手,骑上从城门口要来的马,把苏州城甩在了身后。
走之前,我给司马送了封信,告诉他,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顺便叫他不要找我。倾城原本有些担心我走不开,在我解释了一下后也放开了心。
出了城门也没多远,我发现路上很干燥。刚才的雨似乎只覆盖了苏州城和城外围很小范围的地方。不过我们也不想过多的猜想,也就作罢。
我们的计划是一路向北,去那些我还未攻占下的城池看看。说服倾城同意我这种玩忽职守行为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我要去刺探情报。当然我并没有告诉她,这个世界的情报对于战争来说并不存在太大的意义。决定一场战争胜利的重要因素,只有血与刀的碰撞。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明白,这样的战争究竟有何意义。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城池的成长需要我们的血肉。狼烟城里发生过的事情,在这片土地上到处都在发生。
我和倾城旅行的第一站是蝴蝶谷。我和倾城原以为那里会是一个聚集着数不清蝴蝶的地方,可到了才发现,别说数不清的蝴蝶,连一只蝴蝶都没找到。不过风景倒是还算不错,我和倾城走走停停消磨了一个下午。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我们遇到一对行色匆忙的书生。我拦住他们,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蝴蝶谷里有座小镇。看他们心急火燎的样子,我简单说了句谢谢也就放他们过去了。然后我和倾城便顺着他们指的方向往小镇走,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一队拿着武器的人马。其中领头的一副管家的打扮,拦住我们询问是否见过两个年轻书生。看着他们并不和善的神色,我摇了摇头,告诉他们并没有遇见年轻书生。他们也没多问,就这么过去了。倾城有些替那两个书生担心。我笑了笑安慰她:“吉人自有天相。我看那两个书生面容和善,也不像什么恶人,做不了什么恶事。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倾城也是一笑,就掀开了这个小插曲。
自从小羽和纣以及老古这些超乎常人想象的人物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就越来越相信因果。有些人事,不要轻易干涉,也干涉不了。我现在的目的只是想在三年之约前,带着倾城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找到镇上的一间客栈,我和倾城简单吃完晚饭,就互相说了晚安,各自回房睡觉。旅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未知的东西等待我们去探寻。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吵醒,大致听了一下,发现没有危险,倾城也没醒,就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天吃早饭时,我跟客栈掌柜提起昨夜的事情。掌柜摇摇头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昨夜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二位若是不妨事,可以过来坐坐。”
我们循声看去。有个穿白色长衫的书生正坐在靠窗口位置的看着我们。我牵着倾城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书生眉清目朗,披散着长发,脸有些红,隐隐的酒气并没有人令人人感到厌恶,反到给人风流之意。
我和倾城冲他笑笑。他也回敬一个笑,还打了个酒嗝。
书生已有三分醉意,说话吐字却仍然很清晰。
这小镇中心里有个白鹿书院。镇上的年轻人多在书院里读书。故事就发生在两个学生身上。他们一个叫梁山伯,一个叫祝英台。这梁山伯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男儿,祝英台却是从外地来投奔亲戚的。这祝英台本是个女儿身,却心高气傲,怀着男儿志,便扮作男人混进了书院读书。正巧他们二人被分到了一间房舍,从此朝夕相处。就这样,一来二去,过了约一年多,祝英台被梁山伯吸引,芳心暗投。后来祝英台瞅准机会,表明了身份。梁山伯也被祝英台吸引。二人便私定了终生。
白衣书生说到这停了下来,自斟自饮,又喝了一碗酒。我想故事该从这里发生转折。
果不其然。
祝英台和她投靠的表亲家的表哥从小便定了亲。只是祝英台年纪不大,而她表哥也一直在外求学,两家人便没提过这事,祝英台也不知道。当她满怀希望和母亲诉说和梁山伯的事,冲突终于发生了。
心高气傲的祝英台不愿受那一纸婚约的束缚,一心想要嫁与梁山伯,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两个视爱情为全部的单纯年轻人便选择了。
“私奔。”倾城出声打断了他的讲述。他点点头,笑得有些勉强,又倒了碗酒一饮而下。倾城被我牵在手心的手忽然用力。我看了看她。她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她在害怕。她在害怕我们会和那对神色匆匆的年轻男女一样。世界虽大,却走不远。人潮汹涌,把我们无情淹没。出来时的玩笑话似乎可能不详的预兆。
现实最可笑的地方在于它往往比玩笑还要荒诞,而玩笑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偶尔你笑得不亦乐乎之时,告诉你什么叫一语成谶。
我左手微微用力握紧倾城的右手,右手端过倾城喝剩的半碗莲子粥。白衣书生看到我们不自然的举动,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我洒脱笑笑说道:“不瞒你说,我们也是私奔出来的。”白衣书生喝的有点多,笑眼里也漾着酒意,听了我的话后表情肃然,倒了一碗酒,双手高举酒碗说:“不得不敬你们一碗。”说完他并不在意我端起的是半碗莲子粥,先干为敬。我只好也勾头喝粥,无奈粥有些稠,未能一饮而尽,一口过后还剩下小半碗。倾城看了眼我尴尬的样子又急忙把头转回去,肩膀一颤一颤的,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白衣书生也是哈哈大笑。
我说:“我叫吴心,她是我的妻子倾城。”我说到妻子的时候,倾城用指甲掐了我一下,却没有出声抗拒。我说不出的得意,只觉得今天的阳光好的有些出奇。刚才话题带起的雾霾瞬间散去。白衣书生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在胸前做告辞状,说道:“我叫马文才。来日再见。”说罢,踉踉跄跄付完账,出了店门,消失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
看着他稍显狼狈的身影,我和倾城的笑忽然有些重,压的嘴角有些僵硬。我之前遇见的人里,没有人会在清晨买醉。
我和倾城极有默契的没有提起离开的日程。等了两日,事情似乎有了结果。梁山伯被打伤后染了恶疾,在昨夜离世。祝英台闻讯后,殉情而去,死在了梁山伯墓前。
梁山伯死后埋得草率,我和倾城并没有看到。我和倾城只参加了祝英台的葬礼。
马文才走在送葬队伍最前列,手里捧着块写着亡妻的牌子,脸上没有酒意却枯索的让人心疼。那天起了好大的雾,打湿了所有人的眉毛。整条队伍里没有人笑,只是难过的其实也没几个。
两个不知道世界有多大的年轻人,一段稚嫩且无疾而终的卑微爱情,把我和倾城旅行的开端染得惨白。
倾城脸上有些湿,说不清露水多还是泪水多。我伸出袖子帮她擦了擦,动作轻柔却还是弄花了倾城极淡的妆。不知道怎么补救的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显得那么多余,怔怔随着队伍缓慢地走。雾真的很大,我睁的眼睛发酸,却还是看不清前路。恍惚间,我看见苏幕遮。他倒立在城楼上,面对着夕阳,嘶吼着一句曲调极其怪异的歌。
歌声里飞沙走石。
想带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做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