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是谁说父亲要回来的?”我吸了一口奶昔,靠在沙发上看报纸。
暖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房子。
管家谦卑地站立在柱子旁,默不作声。
习惯了一个人去面对朝露与夕阳。我不知道在佣人们眼里我是一个怎样奇怪的人,但起码从他们暗声讨论中知道我不过是一个早早就失去母亲,拥有一个镶金的父亲。他背负着一个庞大的家族集团,而我则承受着他需要我承接的所有期望。
“这个……”管家说谎之前总会拖长声音。
“不要又编造什么飞机误点,公司临时有事,国外的大客户没有调整好时差临时下榻公司之类的理由!”我提前打住了管家的叉,一向严肃的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其实,父亲不回家也并不是第一次了,这么一个大而冷清的房子,没有爱人在他下班时为他递上准备好的拖鞋,上班前为他系好挑选好颜色的领带……确实没有多大意思,有的也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刁蛮,万事都不大愿意顺从自己的女儿。
我抬起头,目光停留在大厅中央的巨大相框上——
“我的小宥苏拍照的时候不要笑得太夸张哦!”母亲指着我刚掉了小门牙的位置,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
照片上的母亲笑起来总是那么娴熟和平日一样,那么父亲呢,严肃,板着一张脸,似乎这段长辈们口中门当户对的婚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从来不给母亲好脸色看,但是两个人也没有过争执,感情一直平平淡淡。唯一一次父亲对母亲笑也是在母亲去世之前,这个傻傻的女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哀求自己的丈夫能不能对她笑……
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我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将视线移开。
那时候我好像才十岁,佣人们在背地里传言父亲在外面有情人,所以一直将母亲冷落在一旁。
“父亲没回来,是又去见那个女人了吗?”我随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
真叫人不耐烦,我没有看管家,拿起一份报纸,把手中的奶昔放到了茶几上。玻璃与玻璃之间发出响亮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有些刺耳。
“小姐,他醒了。”一个佣人匆匆从楼上跑下来,昨晚回家我便吩咐她看着他,别让他醒了之后到处乱走,怕被父亲看到。
我放下报纸,走上楼。
门虚掩着,他惺忪着睡眼看着屋内的摆设。
“……怎么回事儿?”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倏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站在墙角。
我像一个偷窥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浓密的眼睫毛微微上翘,精致的面孔上夹杂着一种味道。
是什么味道?
——只有穷人才有的酸味。
昨晚带他回家时,一个佣人低声地告诉另一个佣人的话。
还好他没有听见!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冒出了这种想法。人心总是潜藏着卑微,就算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可内心却澎湃汹涌。如果是贫穷的话,应该也会这样吧!我那么猜想,贫穷这样的字眼在我的生命中不曾出现,小时候我曾向父亲假设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拥有这一切,那会怎么样。他勾勾我的鼻子说这是八辈子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好吧,暂且当我的假设永远都只能停留在猜想上。
可是我也觉得那么卑微,朋友在富人的世界里是虚无的词汇,他们远远地展开,因为我拒绝虚伪,于是暗地里的小动作也不断小心翼翼地发生着,没有人敢于我发生任何正面冲突。
这让我觉得不舒服,所以一直很想脱离奢华的生活,去寻找一些普通人做朋友,过真实的生活。你该知道,生活太过于奢侈之后就会显得不真实,换句话说那有点儿像是泡沫剧。泡沫要破碎的话,只要“啪”的一下。
“小姐,您的上学时间快到了。”
不知何时,一个佣人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吓得我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一个踉跄,推门而入。
那小子还站在原地,看到我没有预兆地进来,又向后退了一步,一脸疑惑。
“帮我跟专人联系一下,今天有事,请假。”
“可是……老爷他……”
“是父亲不允许我那么做吗?就照我的说吧!”
“是……”
佣人退下去,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似乎还搞不清状况。
“……是你带我回家的?这……”他环顾了房间一周,“是你家?”
“是。”
他应该恭维我,毕竟我也算是他的恩人。我那么觉得,并且觉得事情发生的机率是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谄媚的人总是这样,他们喜欢和有钱的人搭上关系。可以因为只见过一面而在外人面前说得十分熟稔。昨天我带他回家,想必这样的事情也会在不久之后发生。明明猜疑到那些可能发生的结果,却还把他带回家,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那么自相矛盾的事情。
“呵,这样的小姐还去那种地方……”
满不在乎的口气,我吃惊地看着他。
“……你是因为寂寞吧?”
“胡说!”我心虚地转过身,“你最好不要惹我!不然……”
没等我说完,那小子就擦过我肩从房门走出去,连道别也没有,甚至是最基本的感谢也没有半句。
房间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是因为寂寞?寂寞才去舞厅跳舞?是这样吗?
见鬼去吧!谁知道!我摇了摇头追了出去。
细碎的脚步只是跟随,跟随着匆忙离开的脚步,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故事也这样发生过,但是我藏的那么小心,不让任何人知道。可是最近才发现原来很多人都知道,原来秘密也不一定存在隐蔽性。
我遗憾地垂下头,轻柔的风吹起耳边的发丝。
走在前面的那个小子脚步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