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有了睡意的云笺听到外公二字,陡然清醒:“可是外公不喜欢归云呀。”
她虽然小,可有些记忆是不能磨灭的,比如爹爹去外公家总是吃闭门羹或者被外公赶出来,即便如此,第二天她仍旧是穿得美美的。
整个画临都知道太傅夫人是难产而亡,云笺没有见过娘亲,不过外公家却是年年都来,虽然每次都是外公不想见爹爹,而外婆见到她就会抱着哭,可不妨碍她喜欢这里。
她喜欢岑州的曲水人家,喜欢临着外公家的桃花河,河两岸有着二里的桃花树,只可惜现在只有光秃秃的树杆。
云笺还小不怎么能记事,然而但凡被她记住的却怎么也无法忘掉,就如现在她和爹爹在外公家门口站了许久依旧没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爹爹,我们回去吧。”声音软软糯糯,但谁也无法忽略话音里的委屈。
叶鸯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也是他早已接受的事实,然而听着女儿带些委屈和不解的声音,依旧觉得是自己罪大恶极,沉重的叹息压过了大门背后的伤感。
“老头子,给他们开门吧——”老妇人满脸悲戚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眼泪早已不止。
满头白发的老人也是双眼泛红,可依旧固执的不愿打开这道枷锁。
“女儿是事并非他一个人的错,女儿没了我也痛,可这不能全怪他呀”,老太太抓着丈夫的手臂,声泪俱下,“老头子,你不是也看到了,他至今委屈,待归云就像个宝,当时我们不是答应女儿了吗,我们......”
“罢了,去开门吧,”他吩咐仆人,转而又对妻子说,“我并非不愿谅解他,我只是痛恨,痛恨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我......”
他只是一个父亲,他的女儿是他和妻子的老来子,疼都来不及,本以为给她找了好姻缘,想不到却是最早殒命的,说到底还是他害了自己的女儿。
并不厚重的大门吱呀声在叶鸯略显死寂的双眸中翻起一丝浪,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浮木,也没等云家仆人出门迎,老妇人匆匆跑出来,看向叶鸯怀里的小人。
云笺对外公一家有些陌生,主要是因为外公不喜欢爹爹,所以他们来过几次也是这样被关在门外,有时候只有外婆悄悄出来见见她。
“外婆——”叫声也变得小心谨慎,因为云笺依旧记得又一次她很高兴自己有了除爹爹以外的亲人,所以很高兴地跑去找外公外婆,却被外公大声一喝。
见到小小的外甥女也知道谨小慎微,老人眼里再次续上了泪,抱起云笺,低喃着:“孩子,苦了你了,”又对叶鸯说,“吃了饭再回吧。”
叶鸯放下了警惕和紧绷的神经,看着女儿乖巧地依偎在她外婆怀里,心揪揪地疼,却也绽开了笑容:“好,多谢母亲。”
云家自从云幺女去世后从未这么热闹过,左邻右舍都等不及来看热闹,却是知道太傅大人,也就是云家幺女的相公回来了。
云老夫妻总共有四个儿子三个闺女,如今四个儿子都在家中,云笺突然多了六个表哥和三个表姐,一时间也忘记了紧张和胆怯,只是云笺习惯了和崇溪经常出入宫廷,身上无意识的带着一股矜贵,在气质上和这些同龄人自然有着很大的差别,所以稍稍接触这些孩子就能感觉自己和她的差别。
一顿饭下来,云笺除了问好也没有跟外公说上一句话,只是她听到外公问爹爹什么时候走时心里掀起一股黯然。
直到拜别老人的时候,云笺一路都很沉默。
叶鸯感受到女儿心情低落,于是将她放在膝上,揉了揉圆圆的脑袋:“归云怎么了?”
归云有些怕外公,只是她也很委屈啊:“爹爹,外公为什么讨厌归云呢,是不是因为娘亲生了归云才去世的,所以外公恨归云,就像......”
她想了很久想不到一比喻,不过猛然间那个男人跟她讲怎么残忍杀动物的话却在耳边闪过,于是就说:“就像归云不喜欢那些虐杀小动物的人。”
抱着云笺的手猛然一紧,叶鸯心头闪过一丝恐惧,忙说:“你怎么用的比喻,什么时候知道虐杀小动物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云笺到底看到了什么?发现女儿话语中提到的东西,他不由正视,就连岳父对他一再的讽刺也抛之脑后,他的闺女怎么能看到这些黑暗的东西。
云笺想了想,虽然觉得害怕,不过好在爹爹在,也就一字不漏的告诉叶鸯她在被抓时人犯跟她讲的那些话,因为只顾着回想而漏掉了叶鸯脸上一闪而逝的狠厉。
沉闷许久,叶鸯才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字语郑重有力:“归云你要记住,娘亲的离开可以是爹爹的错,可以是大夫的错,也可以是稳婆的错,可永远不会是归云的错。”
叶鸯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云笺的手越发用力,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说那段事,这一切只是宿命,是他们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