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传来哗啦哗啦洗牌的声音。莫兰踮起脚从饭厅走到楼梯口,跟王睿会合。
“你爸在哪里?”莫兰轻声问王睿。
“我刚才看见他在客厅里看我妈打牌。他不在那儿吗?”
莫兰摇摇头。
“也许是回房间去了。”王睿道。
“那王苑呢?”
“她在自己的房间背单词。我在门外听见她的声音了。”
“那好吧,我们先从自己那儿开始,等会儿再看有没有办法把你爸引开。你看怎么样?”
王睿觉得把父亲从房间引开有难度,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行,就这么办。”
按照计划,她们首先大摇大摆地进了莫兰和郭敏的房间。这是一间普通客房,原先父亲打算把这里作为他的实验室,后来,他觉得把实验室搬到花房隔壁更方便,所以这个房间就空了出来。房间的装修很简单,只是敷衍了事地刷了一层墙漆,家具也只有一张双人床,一个放衣服的旧大衣柜,一个小小的旧床头柜以及一个梳妆台。
莫兰一一拉开柜门,让她检查里面的物品。王睿知道这是白忙,但还是象征性地把柜子的每个角落都摸索了一番,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现。其实,有百分之九十的柜子都是空的,莫兰她们携带的行李很少。
“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到你们的房间来?”王睿检查完床头柜后,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我想,她可能是无意中闯进来的。也许她正好要下楼,这时有人上来,她想躲起来,于是就随便找了个房间,正好我们的房间又没锁门。”莫兰又打开了自己的包,问道:“要不要看看我的包?”
这种搜查毫无意义,但王睿还是走上前去,胡乱翻了起来。另一方面,她用极快的速度在脑中重新播映了一遍昨晚的“录像”,忽然想到,外婆之所以会无功而返,有可能是母亲经她提醒后,第二次进入自己的房间时改变了放置项链的地方。
“喂,你检查好了没有?”莫兰在问她。
“行了。什么也没有。”她把包往旁边一推,爽快地说:“去我的房间吧!”
她的房间在客房的旁边,房门也没上锁。这里过去都上锁,但自从有一次她把钥匙卡在里面后,就再也没修过。其实她觉得有没有那个门锁都无所谓,因为即使她每天锁门,母亲仍然会随时倾入她的私人空间。
“你的房间好干净!”莫兰一进门就叹道。
“没事的时候我就会收拾一下,因为我不喜欢乱糟糟的。”
她把自己所有零零碎碎的物品都归在一个个纸板箱里,然后将它们整整齐齐摞在衣柜的旁边。因为每天勤于擦拭,她的书柜和书桌都相当干净,一尘不染,书本也都放成了整齐的一条直线。她下意识地拿起桌上一面镜子,又放下,耳边仿佛又响起小时候父母对她的赞扬,“小睿好乖啊!”“小睿真能干!”“小睿真聪明!”那年她六岁,生平第一次整理了自己的房间。她想,要不是因为这些甜蜜的称赞,在后来的岁月里,也不可能会承担越来越多的家务,以至于到现在,她竟然沦为了这个家庭的女佣。父母和妹妹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是,她并不甘心,多年埋藏在心里的怨恨与日俱增,最后终于爆发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心狠手辣。回头想想,如果从头再来,她也会这么做的,因为她没法改变母亲对待她的方式,所以就没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并不后悔!
“我先检查抽屉吧。可以吗?”莫兰问她。
“你是在帮我找项链吗?”她的心情有些低落,因为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将来,不知道这案子最后会如何了结。
她听到莫兰说了一声“当然”,便“哗”的一下拉开了写字台的第一格。
“那就查吧!”她道。
莫兰只用五分钟就检查完了。
接着是那些纸板箱,当然同样一无所获。最后,莫兰提出要检查书柜,王睿才蓦然警觉起来。她那幅偷来的赝品就放在一排书本后面的一个长球筒里。假如莫兰发现这幅画,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不过,她马上安慰自己,即使莫兰找到它又如何?外婆的真画已经名正言顺地留给了她,被藏在银行的保险柜里,至于这幅赝品的来历,她想怎么编故事都可以。
莫兰的手摸进了书架里,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那个球筒就在第三排书的后面。她很快拿出了这个球筒。
“这是羽毛球球筒?”莫兰问。
“你自己不会看吗?”
“我看也是。”莫兰拧开盖子,王睿的心悬了起来,她看见那幅画就在里面,“嘿,这里没有羽毛球。”
“这是我小时候收藏的一幅国画。因为喜欢,就把它放在这里面了。这里面比较干燥,听说干燥的环境有助于对画的保护。”她装出一脸无所谓。
“你为什么不挂起来?”莫兰将画慢慢展开。
可能是因为已经知道它是赝品,现在王睿怎么看都觉得这幅画各方面都显得很拙劣。这是老妈年轻时的作品吗?真应该把它丢到炉子里烧了。
“挂起来,我怕我妈会说三道四。我妈可不像你妈那么开通。”她抢过画,把它重新卷好塞回了球筒,“你可不要把画的事告诉我妈,她很啰唆的。”
“知道知道,我不会说的。”莫兰保证。
王睿把画放回了原处。
“嚓、嚓、嚓”,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走到门口,翕开一条门缝,看见王苑手里拿了一个苹果正走下楼。
“是谁?”莫兰在她身后,轻声问她。
“是王苑。她下楼了。”她关上了门。
“正好!我们现在可以去她的房间看看。”莫兰很兴奋,但随即又紧张起来,“你知道她下楼是去干什么吗?要是她很快就上楼,我们会被发现的。”
“放心,她是去楼下的饭厅看电视。她每天这时候都要看一个什么破电视剧。那个电视剧每次都要播四十五分钟左右,加上广告,差不多得一个小时。我们有的是时间。”王睿很了解妹妹的生活规律。她竖起大拇指朝门外指了指道:“走,我们现在就去。”
莫兰向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
王苑的房门没有上锁。一般来说,只要她人在家里,她的房门是不会上锁的。母亲向来反对两个女儿锁门,觉得那不是防贼,而是在防她。但王苑在这一点上很坚持,甚至还扬言,如果不锁房门,她在学校就没法专心听课。这句话打中了母亲的要害,母亲最在意她们的学习成绩了,说得更直接一点,母亲最在意的莫过于小女儿的学习成绩,因为大女儿的学习成绩,母亲觉得已经毫无指望了。
“从小学到高二,每次考试都在全年级倒数十名内,我看你还是不要念书了!以后去学门像样的技术吧。但想去训练什么游泳,你休想!这种东西,就像打牌一样,会就行了,有几个人能靠它养活自己?”母亲最近一直在唠叨这些话。
“她的房间好乱。”莫兰一进门就轻声叹道。
王苑的缺点是没有条理,喜欢乱扔东西。不过尽管如此,她仍坚持自己整理房间,决不允许别人插手。
“我们动作快点,还跟刚才一样,从抽屉开始找吧!”她把一个布袋熊玩偶丢在床上。
莫兰点头。
“好,马上开始。”
可是,正当两人准备打开抽屉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又轻又快的脚步声。
“是谁?”莫兰紧张地抬起头望着她。
“我不知道啊。”她的心跳也加速了。
那脚步声似乎是朝她们这个房间过来的。两人来不及商量,几乎同时飞快地钻到了王苑的床底下。
“你不是说她要看一个小时的电视吗?”莫兰在床底下用眼神问王睿。
王睿耸耸肩,表示她无法预见这种事的发生。
“格格”—有人在转动门把手,两人的心同时吊到了嗓子眼。莫兰朝后躲了躲,王睿也跟着朝后退了小半步。然而,透过床单下面的空当,她发现走进房间的并不是妹妹王苑,那是一双男人的拖鞋。是老爸!她壮起胆子把头伸到床单的边沿,再慢慢抬起头,果然发现老爸站在王苑的书桌前。他拿起了电话。她的左脚无意中踢到了床沿,发出一声响动,老爸警觉地回转头来,她连忙缩回身子。
不知为何,当老爸转过身来时,她忽然觉得这不是她平时看见的老爸,而是一个跟老爸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男人。这个男人的脸上有着平时在老爸脸上不曾看到的冷静、警觉和机智。她感觉自己又开始流汗了。
老爸在拨电话。
“喂,请问汤小露在吗?”老爸一开口就把她吓了一跳,怎么是这样的声音?这可完全不像老爸。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有人叫来了老爸要找的人,“呵呵,昨晚在干吗?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又来新货啦,你可真忙啊……我这几天也忙,所以搞到现在才有机会给你打电话……”
老爸的声音软绵绵的,虽然已经恢复了原状,但听在王睿的耳朵里,仍让她觉得毛骨悚然,老爸在给谁打电话?汤小露是谁?“……我房间的电话坏了……不要紧,我现在在女儿的房间里,她在下面看电视,没人听见……你好不好?……我也很想你……这几天出了点事……我得过几天再来了……舒宁的妈,你知道吗?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原来药品研究所的研究员,她这几天死了……是跳河,她跳河前我也看见她了……总觉得那时候的她跟平时有点不一样,好像身材比原来高,不过当时在下雨,我也没仔细看……”
最后那句话让王睿的心一阵狂跳,她偷偷瞄了莫兰一眼,后者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没有跟她进行眼神交流,但愿她没注意到老爸的这句话。
“……她死了也好,我不是良心坏,我是没办法……我本来也不想要她的配方,但你知道我老婆,她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我被她逼得没办法……那个配方后来卖了大钱……那老太婆一出狱还是发现了。后来她老盯着我们,我跟舒宁说:‘索性分点钱给她算了,不管怎么说,她坐牢也是因为你……’但她就是不听……其实说起来还是我们对不起她……好吧好吧,就算我良心坏好了,只要你不嫌弃就行了……”
不知道那个女人说了什么,父亲讪笑起来,“她们在催你是吧?她们一定以为是你老公打来的,这不是更好?过几天,我看看能不能挤出时间……最近我新研制的一个精华素配方已经快做好了,到时候我带一瓶试用装给你……是,可以抗皱美白的,用的原料当然是百合花……到时候我就说我要去研究所做下酸碱度测试,舒宁跟研究所的人不认识,再说,她也不喜欢出门,她不会跟去的……好,好,不说了,我们到时候见。”父亲挂上了电话。
等到他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两人才慢慢地从床底下爬出来。
“哇,你爸有外遇!”莫兰指着她轻声道。
“我也没想到。”王睿道,在她的心目中,父亲一直是个老实巴交、对母亲唯命是从的模范丈夫,没想到如此胆小怕事的父亲,竟然背着母亲偷偷交了个女朋友,而且看起来,他们的关系已经保持了一段时间,对方也有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