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微低着头,他的手指从我耳边轻轻滑过。房间里很安静,窗外的雨仍然下着。我记起来,我们之间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静谧的时刻了。
“我说过这枚戒指是送给你的。”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后,那枚祖母绿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眼前。
离开岑月山庄时,我把它同十字架和黑玉一起留在了枕头底下。
他拉过我的手,将戒指套回了我的无名指上。
我抬头看他,“清元,我,我,并不在意这东西,你,明白吗?”
他愣了一下,想了片刻才点头,“但我愿意送给你。”
“它,它再贵重,也套不住,一,一颗心。”我将戒指摘了下来,“找一个妥当处,放好,放好吧。”
他神情有些微滞,勉强接了戒指后,他看着我:“我知道你始终都有些怪我。”
我笑了一下,“也,许是吧,正如你,你说的,我们之间,始终,缺乏一点,随意。始终,有些,有些拘着。你,曾经说过,你全心全意信,我。你还说我并不,并不全信你。在,我看来,我们对彼此,都有所提防,你其实,也不完全信我。所以,我们的,爱,不纯粹。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看了我好久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有些事实,并不是我们不提它就不存在。比如我曾经和白新安是夫妻,比如他是白云朵深爱的男人。比如他和白新安之间的旧仇新怨,比如他一开始接近我就目的不纯。那些发生过的桩桩件件,所有的往事,它们并不美好。
此时,我觉得很难过,时光漫过,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无所谓。我也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我不想爱也不想放下。
我比较少去想未来,因为变数太大。怆然之下,只能想着眼前还在一起,那就好好珍惜这一天吧。
“陆只影。”他靠近了我一点,将我的头揽到他的肩上,“如果我说你可以相信我呢?”
我靠在他的肩上,颤着手握住了他的手,“不,不说这些,我有些累了。”
“好。”他抱紧我,“等我不忙了,我带你去白湖住几天好吗?”
“嗯。”我闭上眼睛。
隔了三天,陆只悦的生日到了。其实也不能确定这一天是她的生日,但阿娘一直在这一天给她过生日,也就成了她的生日了。
恰逢周六,我问她要不要请几个要好的同学来家里玩?她睁大眼睛,说,她没有好朋友。
“为什么?”我惊讶的问她,她上学已经有将近一年了。
“因为我不喜欢她们,我恨不得烧死她们。”她有些嗫嗫的抠着自己的指甲玩。
“为,为,为什么?你,你怎么能这样,这样想?”我激动起来。
她咬着唇鼓着嘴,就是不说话。
“清元。”我转头喊站在窗边看手机的韦清元。
“嗯?”他抬头。
“她,在学校的,情况,你跟我说说。”我有些生气的瞪着陆只悦。
“挺好的。”韦清元向我们走过来,“她的老师经常给我打电话反应她在班上的表现,说进步很大。怎么了?”
“没事。”我又看着陆只悦,她垂着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影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山上去?”她抬起头小声问我。
“我,说过了,暂时不回去。你好好,好好读书。”我很生气,忍不住扬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
陆只悦看着我,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就是不喜欢她们,她们都有爸爸妈妈,还能讲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我不喜欢她们,我什么都没有,没有爸爸,妈妈也死了。我只有你,你现在身体还不好。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呀?影姐姐,你送我回山上,我想去看看我妈妈。”
陆只悦的情绪来得太突然,我和韦清元都被惊住了。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我才拉过了她,给她了擦了泪,哄了半天,她还是嘟囔着说想回山上去。
我开始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陆只悦在复制我走过的人生道路。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对自己的健康状况着急起来。
我不愿意陆只悦象我一样,在苦顿中挣扎,沉沦,最终自我毁灭。
陆只悦的生日过后,韦清元回了N市。临行前,他跟我说,警方说在某地发现了季美鸿的下落。
我继续接受中医针灸,喝各种药汤,努力的练习说话。李崇年来了过许多次,见我这样积极,他由衷的高兴。
“小影。”他拍拍我的肩膀,“好样的。”
“谢谢李叔。”我抹着额头的汗,蹒跚着脚步走到饮水机旁给他倒了一杯水。
“进步很大。”他看着我端着水一步一步往回走,“在美国时,我问过你的主治医生,他告诉我,最好的情况可能就是维持你之前在美时的状态。看来,奇迹总是发生在特别努力的人身上。”
“李叔,坐。”我挨着沙发坐了下去。
李崇年也跟着坐下。
“小影。”李崇年喝了半杯水后看向我。
“嗯。”我微笑着。
“我听清元说,你母亲过世了。”他握着杯子,表情略显沉重。
“前年,年底,年底的,时候走的。”我叹了一口气。
“我记得你找了她很久,是怎么找到她的?”他又问。
隔了这么长久的时间,他终于还是来问我关于阿娘的事情了。默了片刻,我拢起双手,带着一点哀伤,道:“李叔,我,我一直想告诉,你。我母亲出家,为尼。我,跟着她在庵中长到,十七岁。”
“她叫什么名字?”李崇年打断了我。
“辛眉,法号心语。”我侧头看他。
李崇年迅速的将头别向另一处,握着杯子的手指关节有些泛白。辛眉这两个字成功的触动了他的神经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韦清元说他为了找我,几乎要把G省掘地三尺。他那样急切的找我,我以为他早就要追问阿娘的事情。
“她多大年纪了?”他转回头后,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阿娘的真实年龄,也就只能大概的说个数字:“五十五。”
“你母亲为什么会出家为尼?”他放下了水杯,语气淡淡。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从我记,事起,她就,就患有精神疾病,她,从,从没提过她,她为什么出家,我也没有问过。”
“精神疾病?”他的声音扬高了一点。
“嗯,别的,尼姑都,都骂她是疯,疯子。”我想过那些飘零的岁月,还是觉得心酸。
“疯子?”李崇年紧皱眉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疯了!”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很淡然的感觉,他的内心有怎样的波澜却是无从知晓。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或者,阿娘离开他家时,她还没有疯?
“你有你母亲的,照片吗?”李崇年问。
我很早就猜过,有一天李崇年应该会来问我阿娘长什么样子。所以,我凭着印象给阿娘画了她年轻时候的模样,她过世后,我又给她画了遗像。那些画像,我下山后就放在行李箱里,辗转的,画像被带到了B市,现在放在楼上的茶室里。
“有。”我点了点头,“在,楼上,要,要去取吗?”
“好!”李崇年起身。
我带着李崇年上了楼,从茶室的书柜里找到了阿娘的画像。放到窗前的书桌上后,我们一起探身观看。
年轻时的阿娘长得很秀气,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我画得还行,将阿娘的神韵点出来了。尤其是她离世时的面容,我将她心里的苦楚,凄然全画到了眉宇之间。
李崇年没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那两幅画。良久之后,他伸手将两张画收了起来。
“李,李叔,你认识我母亲,吗?”我故意问。
“啊?”他看我,很坦然的眼神,“不认识。”
我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李崇年会一口否决认识我阿娘。回过神来后,我笑了一下,“我,唐突了。”
“没关系,只是对你的母亲感到好奇。走吧,我们下去。”李崇年将画帮我放回了书柜上面,然后侧身让我先往外走。
下了楼后,李崇年又坐了一会儿,闲话家常的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阿姨把熬好的中药给我端出来,他才起身告辞。我送他到院门口,老童在地里除草。
“清辰好本事,这样好的中医被他请来了。”李崇年随口感叹了一句。
“嗯,多亏了他。”我笑言。
“别送了,你回去喝药。”他顿住脚步。
“李叔。”我喊他。
“我过几天来看你。”他说完大踏步的往院子外走去。
我愣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门口。他和阿娘之间明明是有过曾经的,为什么他要这样否认呢?
我想了又想,他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又怎能让那些并不光彩的曾经来影响心绪呢?他还能够对我牵挂,就已经非常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