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头一枪
有一位军统大特务曾风趣地说:世上人都怕魔鬼,但是魔鬼怕军统特务,军统特务怕蒋介石,而蒋介石怕王亚樵!
20世纪的上半叶,中国涌现出了不少的职业政治杀手,而其中最有影响、最有个性的,恐怕就要数王亚樵了。王亚樵本名玉清,字九光,合肥的农家子弟。年幼时入私塾读书,曾经练习武艺。青年时代的王亚樵到上海滩闯荡,靠一百把利斧起家。出道之初,将上海滩杀得是天昏地暗,所到之处,令人闻风丧胆。连黄金荣、杜月笙都时刻教导门徒:若遇上“斧头帮”的人,千万让着点。
刚来上海时,白天王亚樵做苦工,夜晚露宿在马路旁,身上盖着报纸睡觉,贫困不移其志,他参加过无政府主义研究小组,研究怎样打倒一切强权政治。他一身短打扮,精悍利索,爱打抱不平,谁有难处,他都肯帮忙,在安徽苦力中颇有声望。他有平等思想,同情劳动人民,否认一切权威。为了救人一难,不惜倾家荡产,万金一掷;听人家几句恭维,也可拔刀相助,不计后果。他树敌颇多,日本人惧他,国民党恨他,帮会老大对他无可奈何。一次为了抢回李鸿章捐建的安徽会馆,他率领五十个手持利斧的弟子,一顿乱砍,将霸占这栋属于安徽人栖身场所的帮会赶走。杜月笙说,斧头帮真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好汉。
戴笠认识王亚樵,还是他在上海“打流”期间。戴笠敬重英雄好汉,跟他出去闯荡,遇到难处,打着王亚樵的旗号:我师父是斧头帮主王亚樵。别人听他报的门号,不寒而栗,哪敢为难他?如若引来麻烦,斧头帮来了一顿胡砍乱杀,谁能受得了。王亚樵名震上海滩,就连巡捕房都奈何不了他,给戴笠上了一堂活生生的课。后来,在江苏军阀齐燮元与浙江军阀卢永祥的混战中,王亚樵支持卢永祥,使徐国梁“有幸”成为王亚樵刀下第一个“无头鬼”。
1923年11月12日,淞沪警察厅长徐国梁来到上海温泉浴室洗澡后出门登车之际,王亚樵的部下跟踪而至,抽枪向徐国梁连连射击,徐国梁惨叫一声,当场毙命。卢永祥闻讯大喜,解了他心头之恨,马上任命王亚樵为浙江纵队司令官,让他招兵买马,把军队建立起来。王亚樵回去后,得意洋洋对戴笠说,春风啊,这回咱们师徒混上出头的日子了。你不是当过兵吗?我给你一个分队长干,要带好队伍。这年头,有枪才能吃皇粮。戴笠很高兴,他趁机又推荐他新结交的朋友胡宗南,说他满腹经纶,文武全才,必成大业。
王亚樵见胡宗南不足1.6米的矮个头,其貌不扬,很有些不屑地说,这可是真枪真刀地上战场,不是小孩子玩泥泡哇。胡宗南正色说,打仗亲兄弟,上战场还是父子兵。有您带领我们,视死如归,打出一片新天地。
“好吧,你们都给我当个小队长,下去招兵买马。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他说。戴笠干得很来劲儿,训练队伍,严格要求,一丝不苟。王亚樵从卢永祥那里获取有限的资金,买枪买军服,部队也像模像样的。王亚樵讲义气,当上龙头老大,不免多些霸气。军事训练很随意,不正规。戴笠向王亚樵提议,从军事科目开始抓军训,提高战斗力。王亚樵粗鲁地说,打仗只要不怕死,就是好汉,训练顶个屁用。戴笠与胡宗南暗中核计,要说王亚樵也参加过讨袁护法运动,在孙中山手下也当过差吗?应该说粗通军事,可是不按正规军训练新兵,哪里能有战斗力?
胡宗南说,他只是一个江湖侠士,成不了气候。
戴笠忧心忡忡说,以后咱们哥们儿咋办?
“此外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我就不相信天下这么大,没咱哥们儿活路!”胡宗南充满自信。戴笠想,此言有理。王亚樵满脑子“正义”、“公平”,杀杀砍砍的,无非是在钢丝绳上玩命,悬!尽管他俩内心犯嘀咕,戴笠还是看重王亚樵的豪爽、疾恶如仇的侠义。有一次,王亚樵在酒足饭饱时,谈起他的光荣历史,说在1915年时,追随孙中山先生,参加护国运动。多次给中山先生上书,建议成立暗杀团,把一切阻碍革命的政客、军阀,统统杀掉。说到这里,王亚樵不言语了。戴笠和胡宗南对孙中山敬佩万分,不约而同地问:“他回信了吗?”
王亚樵叹口气,突然拳头砸在桌子,酒杯飞溅。他说,当今哪有公正。土豪劣绅、军阀党棍皆可杀。中山先生说,解决革命,要以武装力量推翻反动派,不在于杀死几个人。他激愤地扬手又说,你们看哪,当今各地,恶人浊水,百姓受欺压,哪来的太平盛世?我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在这里成立安徽劳工上海同乡会,现在又成立武装,打天下,靠的是拳头硬!哈哈……
没过多久,卢永祥与齐燮元为了争夺上海的利益,在宜兴、长兴一带集结部队,爆发了一场战争。齐燮元有备而来,调动了八个支队,几千人马,双方大战40余天。战前,卢永祥找来王亚樵,说这场战役,关系我们生死存亡,让弟兄们卖点力气。王亚樵毫不含糊,传来各分队长,布置任务。不料,战局瞬息万变,孙传芳的部队由福建进入浙江,卢永祥的部队腹部受敌,一时阵脚大乱。经过激战后,卢永祥的部队立刻四处溃散,王亚樵见大势已去,率领他的弟兄们匆忙撤出战场,落荒而逃。
戴笠、胡宗南见追随王亚樵没什么前途,暗中商议后,向王亚樵告假,佯称回老家看看。王亚樵同意了,给每个人两块大洋,拍拍戴笠肩膀,说春风老弟,一表人才,日后一定有作为。将来发达了,千万不要忘记老兄啊!
“岂敢、岂敢!”戴笠要与这位草莽英雄分别,还真有点舍不得。
王亚樵又握住胡宗南的手,说你是带兵打仗的好料子,以后兴许成为一员猛将。
“谢兄长吉言!” 胡宗南说。王亚樵说不要客气,咱们是好兄弟,后会有期。王亚樵竟然有些伤感。两个人告别王亚樵,也各奔前程了。
王亚樵像一颗摇不定的流星,在社会里闯荡。他流亡广东、香港,见识了中国社会的各阶层人士,深感除暴安良的必要性,却苦于自己单身力薄。昔日的斧头帮的人马早已经人去雾散。他苦闷过,徘徊过,他喝闷酒,大骂世道黑暗,有无限的感慨无处诉说。
这期间,国民军北伐,他当一段时间的安徽宣慰副使,只是虚衔,他不感兴趣,辞官后返回上海。张宗昌在北方大刮民财,暴征苛捐杂税行为,引起天下人愤怒。王亚樵提出组织军队,举行北伐,替老百姓伸张正义。他的“宣言”很“雷人”,在上海报界当成新闻,有的记者采访他。王亚樵讲了一番大道理,无非民国以来,军阀割据,扩大军费,横征暴敛,民怨沸天,军阀借机大发国难之财。像这等党棍军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云云。
王亚樵支持北伐,呼声甚高。1926年9月,国民革命军北伐至湖北,攻占汉阳、汉口,势如破竹,王亚樵甚为欣慰。转年的“四一二”事变,国共合作破裂,形势急转直下。
进步人士、民主党派指责国民党滥杀无辜,矛头直指蒋介石。王亚樵更是义愤填膺,认为国民党政府虚伪,言而无信,他与反蒋的激进势力合作,不断揭露蒋介石的丑恶行径。
陈调元是安徽军阀,投靠蒋介石后,又任省政府主席,施暴政,百姓多有怨言。尤其王亚樵的好友张在中、刘醒吾等人,被陈迫害致死,令他十分悲痛。这些人曾经是他的好兄弟、好哥们儿,如今阴阳两别,心中很难受?他与三十三军军长柏烈武等商讨对付陈调元,并等待机会。至次年秋,探听到省建设厅长张秋白请陈调元在南京梅溪山庄用餐,他派几个杀手冲进餐厅,当场击毙了张秋白,可惜陈调元没在场,错过杀他的机会,让他捡得一条性命。
与蒋家王朝结怨
王亚樵是性情中人,他杀掉了张秋白,吓得陈调元撤离安徽;王亚樵又与方振武训练新军达三万人,准备讨伐蒋介石。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混进这支队伍里有个奸细叫赵铁桥,得知方振武阴谋反叛后,他立刻向戴笠告了密,蒋介石果断出手,调兵围剿,很快就平息了这场叛乱。由此赵铁桥青云直上,得到嘉奖,还被任命为上海招商局总办。
招商局原本是李鸿章的嫡孙李国杰执掌大权,蒋介石委派赵铁桥为总办,李国杰见大权旁落,心中不爽,为此李国杰用重金请王亚樵刺杀赵铁桥。
王亚樵指派手下刺客,蹲守在上海招商局门前,当赵铁桥乘车而来之际,四支手枪乱射,当场将赵铁桥击毙。事后,王亚樵焚香叩拜反蒋中死亡的志士,也算为他们报仇了。
对于蒋介石善于玩弄两面手法,欺骗民众的行径,王亚樵恨之入骨。他发誓要杀掉蒋介石,为上海无辜死亡的工人兄弟报仇。王亚樵探明蒋介石、宋美龄在盛夏时节去庐山避暑,便组织几个骨干分子,潜进警备森严的庐山,伺机刺杀蒋介石。果然,刺客陈成在一片竹林中的甬道,发现了蒋介石在侍卫簇拥下,慢慢走来。陈成果断连开三枪,蒋介石被他的侍卫护住。陈成见蒋介石毫发未损,不敢耽搁,顺着撤退的线路匆忙逃走。蒋介石被枪声破坏了雅兴,虽然逃过一劫,却也打不起精神了。他立即命令戴笠,追查元凶,缉拿凶手。
戴笠正在创建军统前身——调查通讯小组。他从刺杀的行动安排上,看出是王亚樵所为。可他不想把他的判断告诉蒋介石,因为他与王亚樵有八拜之交。很快,准确的情报传来,果真是王亚樵所为。蒋介石一面大骂手下人办事不力,警卫不严;一面又命令戴笠派出特务,立即查清楚王亚樵的行踪,把他处死。
戴笠暗中叫苦。他本意趁自己羽翼丰满时,请王亚樵出山干点事儿,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政治取向不同,各为自己的理想而战,也许真是天意。此刻,蒋介石正调动兵力,对苏区进行围剿,一面又要应对西南的反蒋军事集团,军费开支浩大,财政告危。因此在全国推行“米照捐”,以期增加财税收入。正当推行“米照捐”之际,王亚樵联络上海大专院校学生反对“米照捐”,通电全国,米商罢市,米船停运,一时间弄得全国反蒋浪潮风起,彻底打乱了蒋介石的扩军备战的计划。
此时,戴笠的特务处开始活动,经调查证实是王亚樵操纵发动的一场骚动,蒋介石不禁震怒,要求戴笠迅速秘密抓捕王亚樵。戴笠虽然是蒋介石的鹰犬,但他对这位领自己踏进武门的豪杰颇为敬佩,几次让中间人捎信,请王亚樵小酌叙旧,都被王亚樵拒绝了。王亚樵明确表态,中华乃炎黄子孙的中华,不容兽性政客为非作歹。
戴笠又给他捎话,劝他另谋出路,改弦更张;如若经商,戴笠承诺送他10万元的资金;如若从政,他尽力保荐,只要他不与蒋介石作对,彼此相安无事,什么条件都好商量。王亚樵冷笑,说只准你们国民党满山放火,不允许老百姓夜晚点灯,天理何在。
粮价高涨,民怨渐涨,弄得蒋介石焦头烂额,暴跳如雷,被迫通过行政院长汪精卫,撤销了“米照捐”。这件事,让蒋介石感受到来自王亚樵的挑战,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社会下层人士,有如此大的能量,不能小觑。蒋介石尚未想好如何对付王亚樵,又一件令戴笠心惊肉跳的事件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