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军校的得意弟子
江山籍的特工,能够在军统系统里成“气候”,始作俑者当然是蒋介石了。
创办黄埔军校初期,蒋介石并没有意识到特工的重要性。当年孙中山先生希望通过创办黄埔军校,培养国民革命军的骨干力量,用来挽救中华民族的危机。孙中山在开学典礼上致词说:我们开办这个学校,要用里面的学生做根本,成立革命军,诸位是将来革命军的骨干,创立了革命军,我们的革命才能成功。蒋介石对黄埔军校最关心的一个方面是学员们的思想状况。学校的教学大纲为这批青年指出了“三民主义”的政治方向。教学的目的在于培养“经过灌输正确思想、遵守纪律的军官”。蒋介石需要忠诚的战士,而中国人的散漫和无组织的天性,令蒋介石十分头疼。黄埔军校办到第六期,蒋介石得到了一位受益终生的弟子——戴笠。戴笠对蒋介石的需要了如指掌。
“复兴社”的兴起,让一群忧国忧民的黄埔青年才俊,发挥极大的创造空间,自己承担了调查(情报)、行动(监视、禁锢、暗杀)、组训、筹款四项任务,尤其以情报与行动为主。蒋介石原以为是黄埔学子结社胡闹,最初并没有在意。后来,与中共合作决裂时,身为六期黄埔生的戴笠,竟向蒋介石告发本期学生中几十名中共党员并列具名单,才引起蒋介石的重视。当初,蒋介石要戴笠主持刚成立的特务处时,戴笠曾向蒋介石表示,从今天接受命令起,我的这个头就拿下了,这就叫一手接受任命,一手提着头颅。蒋介石不解,问此话怎讲?戴笠立正表态:“报告校长,这是我的决心。这项工作做得好,我的头一定给敌人砍掉;若做不好,当然要给领袖杀掉。再就是积劳成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蒋介石对戴笠的话很满意。戴笠出生在江山县保安乡,吉利的地名,还有蒋介石梦寐以求的成功渴望,从戴笠的自信中找到了答案。从此,戴笠为蒋介石效力达15年之久,可以说把全部心血都投进建立蒋介石的特务王国之中。
蒋介石一生中控制最严的是特务、军队和财政。三者之中,又以特务为重。财政方面,他还能轮流交给宋子文、孔祥熙帮他掌管;军队方面,他也还能赋予何应钦、陈诚、胡宗南、汤恩伯“四大金刚”很大的权力。但在特务方面,唯有他一人掌握,从不让他人插手过问,可见他对特工的重视程度。蒋介石控制特工的办法很多,最主要的办法是对特工人员给钱,但不给高位,防范他们形成势力。戴笠出任军统头目15年,始终是军统局副局长,只给少将的军阶。蒋介石把戴笠控制得极严,但15年来蒋介石、戴笠的合作却相当默契。戴笠是聪明人,他把握蒋介石的心理、性格,察言观色、揣摩迎合、见机行事,取悦蒋介石。
戴笠在情报战线上的成果,对蒋介石的政权建设与巩固意义重大,而对于军事行动更为重要。尤其当时的军阀各揣心眼儿,钩心斗角,互相倾杀,中国这块土地烽烟四起。如何建立稳固的中央集权的国家,蒋介石对浙江这个老乡独创的思路特感兴趣,对他的特务工作高度重视,并视戴笠为亲信,把最为重要的情报机构交给戴笠一手操办。戴笠对蒋介石一直忠心耿耿,坚持职守,扩大他的事业规模。戴笠的政治信念一旦确立,主动把人生绑在蒋介石这台战车上,坚定信念,终生不动摇。对于情报工作,他无师自通,经营着具有10万之众的庞大机构,指挥若定,面对国内外各种政治集团,应对自如。有一位美国特工专家曾经撰写文章评戴笠说是间谍的天才。
蒋介石从不重视特工到特别重视特工,并且在国民党内建立庞大的特务组织,靠特工的渗透,渐渐巩固了国民党在中国政坛上的主导地位,也巩固了蒋介石的领袖地位,戴笠功不可没。但在国民党中推行特务政治,也极大地损害了蒋介石的形象。杨杏佛被暗杀后,在全国酿成反蒋的浪潮,有的军阀倒戈,政局对蒋介石很不利。在一次高级军事会议上,蒋介石突然逼问戴笠,是不是他手下人与杨杏佛有过节,把他杀害了?戴笠否认杨杏佛被暗杀与军统有关系,蒋介石大怒,训斥戴笠对部下管理不严,出去胡作非为,影响很坏。戴笠马上表示,他一定要追查一下,并把情况汇报给总裁。
无师自通的特工专家
戴笠从事特工组织的创立到领导,由一个门外汉成为专家,与他勤学苦练有很大关系。戴笠的私人财物并不多,但是各种侦探、特工、密码、跟踪等特工参考书却特别多。戴笠最初为了得到有价值的军事情报,常常得深入前线,但是,司令部发给他的经费有限,甚至不够来往的车费和食宿费。戴笠不得不向老母要钱,戴笠的母亲蓝月喜为了儿子的前途,倾囊相助。渐渐地,通过各种关系,戴笠经常可以得到一些很有价值的情报。他从事特工职业后,间接杀掉很多人,甚至很多是无辜的,他不以为然,反而认为是捍卫领袖权威的必要行动。他对时局有自己的见识。淞沪抗战前,一次国民党高官在南京开会,休会时候大家议论纷纷,认为不要与日本军队对抗。戴笠却坚定地对大家说,这次我们一定要打。吴稚晖说,武器、经济都差得那么远,拿什么去打呢?戴笠说:“哀兵必胜,猪吃饱了等人家过年,是等不来独立平等的。”这句话在国民党人中震动很大,后来成了军统在抗日时期的经典语录。
他在蒋介石心里树立不可撼动的地位,主要来源于他对蒋介石的忠诚。有一次他在训词中说:领袖的革命理论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对于反动的人,并不一定就要开刀,可以用感化的力量,促进觉悟,共赴革命。反对党不满我们,说中国走向特务政治,走向独裁的道路。但我们看看,英国并不是独裁国家,有没有特务?美国是民主先进国家,有没有特务?他们的海军、空军、陆军各有各的特务,总统有总统的特务,这都是战时的必然现象。
蒋介石对戴笠的态度大为赞赏,更加放开手脚让他扩大特务组织。戴笠认为,世界各国的特务组织,归纳起来不外乎有两种目的:一是巩固国防,一是巩固自身政权。作为蒋介石的忠实追随者,在抗日初期,戴笠只是校级军官,他却领导十几位少将级的特工,他从来不去抱怨,更不去跑官、要官。
戴笠在处理与人际关系上,主要以蒋介石的好恶为标准,但对敢于向军统局挑战的人毫不留情,甚至不惜冒犯蒋介石,表现出他性格强悍的一面。戴笠的政治上地位并不高,他不是国民党的“中央大员”,又不是“封疆大吏”,连参加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不是国民党党员。蒋介石要求他参加国民党的六届二中全会,他说,校长,我不是国民党员,只是您的学生。
蒋介石颇受感动。很多党棍、军阀、财阀借助国民党这个招牌获取政治资源,与蒋介石分庭抗礼,争权夺利。相比之下,戴笠不仅不要名、不要级别,也不争权不争利,像忠实的看家犬,有哪个敢冒犯蒋介石的权威、挑战蒋介石的地位的人,戴笠该出手时就出手,从来不犹豫。
在蒋介石政治生涯中,戴笠有两次表现突出,加深着两个人互信与友谊。一是西安事变时,蒋介石被张学良、杨虎城部队扣押。戴笠独闯虎口,冒死进入西安,为蒋介石保驾,与他共进共退,维护他的权威,蒋介石为此铭刻在心。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蒋介石平安离开西安,戴笠全程陪同,尽显忠心,蒋介石深感欣慰。二是蒋介石一生共有三次下野,1931年,蒋介石面临内忧外患的困难局面,被迫下野。戴笠组织“联络小组”,为处于隐居状态的蒋介石提供情报,联络支持蒋介石的政治力量,继续效忠蒋介石。士为知己者死。戴笠用他的行动显示出一个军人的忠诚。蒋介石处于情绪低落时,戴笠安慰他,让他振作起来,迎难而上;蒋介石政治失意时,戴笠不离不弃,追随扶助。相比这下,蒋介石的其他黄埔弟子中,背叛者有之,离心离德者有之,师生反目者有之。蒋介石认为,戴笠确实是对他绝对忠心的弟子,无论在什么境地,都能甘效犬马之劳,以报师长错爱之情。
戴笠追随蒋介石的十几年中,如蒋介石肚里的蛔虫,通过蒋举手投足、喜怒哀乐,就知道老蒋遇到的问题,是难缠的事,还是难决断的事。对蒋介石的性格、习惯上的了解,可谓精细入微,分寸感也掌握到家了。蒋介石喜欢唱歌,奇怪的是蒋介石在公开场合从来没有唱过歌。他不唱京剧,不唱一般的歌曲,只唱三样歌:军歌,党歌,国歌。蒋介石的嗓音一般,但是就是这几首歌,居然百唱不厌,或许也是在鼓足战胜对手的勇气吧。戴笠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从蒋介石的歌声中就猜出他需要干什么了。蒋介石唱国歌,表示要对敌人采取重大行动了。戴笠必须准备好他的情报,以备蒋介石的查询;如果唱党歌,肯定是对政治对手进行制裁,戴笠要考虑派什么人充当杀手;唱军歌多的时候也很麻烦,说明有难题需要处理。会是什么样的难题?戴笠知道军事情报派上用场了。
从蒋介石的传记中,我们可以看到,蒋介石为了维护权威与政令畅通,发号施令,一概用“手令”传达公布,其数量平均每年10只公文箱左右,可见其数量之多。内容从军事、政治、经济,无所不包。但是对特务工作,蒋介石很少有手令,特别是涉及暗杀进步人士、分化反对派等行动,蒋介石更是小心谨慎,以免授人以口实。戴笠对蒋介石的这种心理揣摩掌握,早就了若指掌,大凡涉及敏感问题,戴笠也从来不用公文形式,对蒋介石只作口头报告,对蒋介石的指示只用脑记,不作笔录。
戴笠有几套方案来应对蒋介石不断变化的“手令”。比如说,暗杀某人,在他的术语中称“制裁行动”。每次制裁行动他都要有三套预案。因为在军统系统里,戴笠拥有众多的“高参”,他们是毛人凤、王蒲臣、何芝园等江山籍特工。每次他们都会给戴笠策划出最理想的方案,使戴笠向蒋介石提出的“制裁行动”具有前瞻性,且又考虑到各方面的利益,故此蒋介石很欣赏戴笠的智慧,对戴笠的评价是“精诚能吏”,可见蒋介石对戴笠多么倚重了。
蒋介石虽然反对结党营私,但是对戴笠是一个例外。戴笠先后从江山县招用特工、别动队、女子特训班、忠义救国军等人员达二千多人。仅在军统局机关就有上百名,而且在机要部门里,几乎清一色是江山籍人。蒋介石知道戴笠使用家乡人,尤其重用有亲属关系的人。从军统成建以来,已经形成传统了,有人说,无江山不成军统。老乡集中的部门,很容易形成小帮派,对这一点,蒋介石也是有顾忌的。只是出于对戴笠的高度信任,默许戴笠安插亲信、培植自己的势力。当解放战争到了最后阶段,江山籍的高级特工,有的成为大兵团的督战人员,监视军队上层军官行动;有的干脆担任军长、师长级的指挥官。
在抗日战争时期,戴笠的军统系统简直就是一个独立王国。军事上有别动队、忠义救国军,而且交通、治安、铁路、政府机关、经济、党务等方面都有渗透,他为了弥补特工经费不足,建立了庞大的黑色经济体系,有毒品生产销售、走私、黄金交易等等。有了钱,戴笠舍得花。蒋介石的侍从室改组后,由蒋孝先兼任组长,并由戴笠向蒋介石推荐军统特务陈善周、黎铁汉等担任警卫、特务股长。侍从室侍从副官居亦侨与戴笠同是黄埔六期同学,年纪比戴笠小六七岁。但戴笠每到侍从室,总要毕恭毕敬地称居亦侨为老哥或老兄,以表示尊敬。每到年节,他私下给蒋介石、宋美龄的内侍人员赠送礼品。上至秘书、副官,下至女佣、男仆,无一例外。这样,戴笠需要了解什么情况,或呈报文件,这些人甘心情愿为戴笠帮忙。戴笠替蒋介石除掉很多政敌,蒋介石的心思戴笠摸得很透,知道的内幕很多。所以蒋介石对戴笠虽然信任,却也很戒备。
《戴笠传》上讲,军统“四一”大会后,蒋介石任命侍从室第六组的组长唐纵,协助戴笠从事军统管理工作。唐纵的出现,实际是蒋介石的一个砝码,借用唐纵来控制戴笠膨胀的权力。蒋介石在八年抗战期间,对戴笠还是毫无顾忌地使用的。抗战胜利后,他开始逐步削弱戴笠的权力,并且计划撤销军统,对戴笠的打击很大。至于为什么撤销军统,有两种说法:一是抗战胜利后,全国进步力量强烈要求撤销特务组织,实现全民族和解;二是蒋介石对戴笠始终有戒备之心,早就有此打算。军统的女特务陈华在她的回忆录中说,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开始对戴笠渐渐冷淡了,而且对戴笠有所戒备与猜忌,戴笠便产生“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