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太后话锋一转,百官不由得再次惊心,一时间再次默然。偌大的天龙殿上,只有景太后手中的佛珠,在有条不紊的缓缓盘动,偶尔念珠之间有意无意的碰撞,发出低微的铿锵之声,可在百官听来,确实另一番骇人。
景太后环眸扫了一眼伏地叩首的一众臣子,继而朗声道:
“尔等既然身为我南川臣子,只要我南川王朝存世一天,尔等便该恪尽仁臣之本分,兢兢业业,做好各自分内之事,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高风亮节,侍君为民,共同辅佐仁君圣主,以图盛世乾坤!但不知,哀家所言,是也不是?!”
众人闻声齐齐拱手,高声秉复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我等受教!”
话音刚落,只听景太后又是一声长叹:“哀家老了,怕是看不到日后南川的昌盛繁荣,也没有福气来感受我南川将来的宏图霸业,但,哀家相信,尔等的子子孙孙,必然会亲历我南川的盛世繁华!到那时,哀家在九泉之下,定会安然瞑目!”
众人环眸相顾,旋即重重叩首,齐声道:“太后娘娘千秋万岁,定然……”
熟料话未说完,景太后便不耐烦的一把扬手打断了众人的恭维:“罢了,你们也不用说这些劳什子好听话来恭维我,哀家只是想让诸位爱卿明了,能颠覆我南川王朝的,不是什么石策谶纬上的天机谶言,而是尔等效忠我南川的诚心,究竟有几分!”
众人闻言,登时惊声齐奏:“皇上圣明!太后娘娘英明!吾等效忠南川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景太后冷艳的面容之上泛起丝丝微笑:“如此一来,哀家便放心了!是以即便这石册之上,谶言我南川王朝明日便会亡国,在哀家看来,也不过是一番经不起推敲的儿戏之言!诸位卿家,可觉得哀家所言,是也不是?!”
百官齐齐颔首,“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谶言一说,想来不过是无稽之谈,真真不足为怪!”
景太后转眸扫了一眼那依旧匍匐在地的邚卜言:“邚卿家,你觉得呢?哀家所言,是否有违天道,不敬天机?!”
邚卜言的官服早已被周身冷汗,从里到外湿了个透,此刻听得太后娘娘问话,登时提足了十分精神,惴惴不安的谨言道:
“是罪臣糊涂!”
话音刚落,景太后便高声一语接上了他的话:
“将朝政之事,全全寄托在一本石头做成的书册上,哀家想,这便是前朝帝君之所以祸国央民的根本原因!”
邚卜言心头一怔,原本缠绕在心口的一番言语,陡然间躲回了腹中,嗫嚅片刻,再次匍匐悲声道:“罪臣有失职守,枉信谶纬,惊扰了圣上和太后娘娘,实在罪该万死,罪臣万不敢乞求宽恕,只求,只求在罪臣死后,罪臣的家眷能从轻处罚,如此,罪臣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圣上和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一直静默不语的阆渊此番听得此言,不由得侧首看向身侧的景太后。
景太后凝眉转首,对着阆渊一番意味深长的审视,旋即悄然点了点头。
阆渊见状,顿时起身,一边负手朝着邚卜言走去,一边朗声吩咐道:“众卿平身!”
邚卜言听得阆渊的脚步,声声逼近,不由的汗毛倒立,愈发的打起了寒颤。
却不料,方过须臾,阆渊却陡然间俯身抬手,径直将邚卜言亲自扶起。
“邚卿家,起来说话!”
邚卜言稀里糊涂的被阆渊搀扶起,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圣上,罪臣……”
邚卜言刚一张嘴,阆渊却再次扬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藏匿禁书,暗地里修行占星术,自是触犯了我南川律例,此罪若是不罚,定难服众!”
阆渊一语方歇,邚卜言的双腿便再次颓然而软,正要屈膝而跪,却不料阆渊却陡然伸手,将他搀起。
“只是这世间之事,素来福祸相依!今日若非这本石策谶纬之书,朕又怎么能如此清楚明了的看透邚卿家效忠我南川的一片忠心!”
邚卜言被阆渊这突如其来的赞扬,彻底弄晕了头脑,一时间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阆渊微微一笑,负手转身,径直朝着龙椅走去。
偌大的天龙殿,在顷刻间响起阆渊的威严之声:
“自古圣贤明君,皆以居安思危为治世安民的座右铭!朕虽不才,却也想鞠躬尽瘁,效仿明主。想来着天华帝都,自朕登基以来,短短三年,便历劫天灾人祸,路数劫难。先有凤麟喋血朝堂,后又天雷震壑毁我宫墙,一个月前,我帝都天华之臣子百姓尚未得以休养生息,便再次罹遭飓风天龙之祸。
如此种种,使得我帝都黎民深处水深火热之中,朕身为一国之主,彻夜难眠,是以今日上朝,原本是有一事,想与诸位爱卿相商!”
众人一番疑惑,却自是猜不透半分圣意,顿时齐声道:
“臣等洗耳恭听!”
阆渊龙袍一甩,威严端坐,朗声道:
“朕虽不才,却深慕圣主贤君‘垂拱而治’的盛世之景,是以一早便有‘施文治谋天下,竖德仁求人心’之夙愿!只可惜,两朝战乱的阴霾尚未散去,帝都天华便再次遭遇接二连三的天灾人祸,使得朕不得不暂时搁浅了此番心愿。
试想,连一国之都的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朕还有什么脸面,去跟天下百姓,谈什么垂拱而治?!”
阆渊顿言,环眸将百官一番审视。
太史令卓濂蚣凝眉沉思,不过须臾抬足出列,拱手道:“皇上圣明!依老臣看来,安人祸,自可谴兵卒以镇,但这天灾之事,怕是自不由人!况且帝都天华之百姓官贵,因久经祸乱,是以头脑之中早已被‘以暴制暴’的崇武精神所浸淫。皇上若是想要以天华为标榜,推行文治,怕是难上加难!”
“卓卿所言极是!这也正是朕最为担忧之处!此外,邚爱卿所言谶言之事,虽不足为信,但却也不可否认的印证了朕对天华城地理位置的担忧!若是连制造这石策谶言的无聊之人,都能看出天华城是备受天灾亲睐的祸患之处,那朕端的是该考虑一下,这天华城,究竟还有没有资格来荣冠‘帝都’这一称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惊怔。
须臾,一位官员回过了神,登时惴惴拱手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迁都?!”
阆渊闻声,双眸之中顿时生出几分喜悦和赞赏:“看来,诸位卿家,和朕想到一块去了!如此不谋而合,倒当真出乎朕的意料!”
百官闻言,不觉又是一阵哗然。
那惊魂未定的邚卜言尚未来得及擦去额上的冷汗,此刻便再次惊愣。只见他双眸之中一番复杂的情绪,飞速徘徊,似是在内心深处仍有一番言语,将要脱口,却终是没了那份胆量和勇气。
景太后手盘念珠,自是不语,但一双眸子却在须臾之间,便将朝堂之上的众人的言谈举止,尽收眼底。
“诸位爱卿,若还有什么异议,直言无妨,朕自当洗耳恭听!”
阆渊高高在上,一声威严响起,片刻之后,朝堂之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过了须臾,太史令卓濂蚣拱手凝眉,沉声问道:“但不知,皇上意欲将这南川帝都,迁往何处?!”
阆渊凝眉而思,片刻之后,悠悠道:“帝都改迁,乃我南川头等要事,朕心中虽有几分思虑,但终究还是要听听诸位爱卿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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