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倒是嘴硬得很。”其中一名打手往裴奕光的肚子上又补了一拳,还往他脸上啐了口唾沫。
站在一旁的一些工友转头不忍去看他如今狼狈的摸样,而那些老一辈的工友则一脸看好戏似的地站在一旁,还有说有笑的和身旁的人交谈,仿佛看到他被打,对于他们来说,不痛不痒。
“钱本来就不是我拿的,你要我承认什么?承认被诬陷么?”裴奕光干咳了几声,擦去嘴角的血渍,冷冷地看着旁边还在偷笑的几名老工友。
有些工友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发虚,脸上的笑还僵在脸上,赶紧别过头,视线飘向远处。
见孝哥不发话,那几个打手揉了揉有些被打疼了的手腕,对着裴奕光的脸上突然来了一拳,裴奕光一时没支撑住,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裴奕光,你没事吧。”阿四见裴奕光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急忙从人堆里冲了出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发现他始终没有睁眼。
“孝哥,现在怎么办?”那名打手怕闹出人命,一路小跑到孝哥身边,哈着腰等候着他的示意。
“倒是嘴硬,关起来,别给他水喝,等到他肯把那些钱交出来为止。”孝哥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裴奕光,冷哼了一声,当初见他老老实实肯吃苦,连每月四枚银圆也欣然接受,没想到居然是条白眼狼,野心大到想吞了整个码头工人的月钱,传出去,可不坏了他孝哥的名声?
看到他们想把裴奕光拖走,阿四咬了咬牙,跪在了地上,不停地朝孝哥磕头,“孝哥,钱不是裴奕光偷的,真的不是他偷了,求你放过他,求你放过他吧,孝哥。”
脑袋在地面发出嘭嘭嘭的声音,阿四用力地磕着,希望能打动孝哥,他没料到孝哥这次发这么大的火,居然真的想逼死裴奕光才肯罢休。
“哦?不是他偷的,那还有谁?你倒是说说。”孝哥慢慢走到阿四身边,似是无意间踩着他的手指,气势凌然地俯视着他。
被踩着手指,阿四咬着牙没敢当着孝哥的面喊疼,没想到孝哥接下来的问题,更是让他慌乱了手脚,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脸色,“这个,这个…….我……”
孝哥向手下使了眼色,让他们继续拖着裴奕光往码头小黑屋的方向走,阿四见无力挽回,一只手顺势抱住孝哥的小腿,急得眼泪也掉了下来,“孝哥,偷钱的事情真的不关裴奕光的事情,请你行行好放了他,他现在这个样子家人一定很担心,求你,绕过他这一次吧。”
“放开。”孝哥皱着眉,冷冷地说道。
被孝哥的气势吓得一哆嗦,阿四颤抖着松开了孝哥,可依旧为裴奕光的情形感到担忧。他知道,这件事,终究无法瞒下去,而他,总要为他做的事有所承担。
“孝哥,其实……其实工友们的钱是我拿的。”闭上眼,阿四深吸一口气,主动坦白了这件事。
声音不大,却是能让孝哥听见,他绷着脸,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脸,“倒是有些义气,居然能为他将这件事扛下来。”
知道孝哥有些误会,阿四拼命摇头,将一切都说出来,他才能让裴奕光得到安全,也能减少些他的愧疚感,“钱真的是我拿的,我家面摊子最近租金翻了一倍,家里没有多余的钱,所以……所以才想先借来用一下。”
“借来用一下?”孝哥食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不屑一顾地说道,“大伙儿说说看,同不同意让他借一下?”说完,他还示意手下暂时先放下裴奕光。
“孝哥,别放过他,快点收拾他。”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音,大家纷纷点头附和,
被人猛地放下,裴奕光从昏倒中被痛醒,睁开眼却看见一群工友围着阿四,而他则跪在地上不停地向那些人磕头求饶。裴奕光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身,拖着被打疼的腿走到阿四身边,虚弱地问道,“不关阿四的事,你们不要……不要欺负他。”
听到裴奕光的声音,阿四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对着他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裴奕光,对不起。”起初若不是因为他胆小,便不会让他挨揍,若不是因为他一时起了贪心偷了钱,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自责。
“阿四,你怎么了,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裴奕光莫名地看着他,蓦地笑了出来,可是声音却是掩不了他内心的颤抖,“所以,钱是你拿的?”
“我……”裴奕光的嘴角还带着血渍,那样的笑容触目惊心,不禁让阿四一阵心慌,面对他的质问,更是颤悠悠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面对那些愤怒的工友,他可以不停地磕头道歉,可以承认他是小偷。可是对于裴奕光的质问,他却瑟缩了,他怕一说出口,他没脸再面对他,他和他更无法再做朋友。
无数工友朝阿四愤愤地啐了几口唾沫,而阿四无动于衷地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在发抖。“我本来只想拿这些钱先应急,没想到会连累到你。”语气中带着哽咽,阿四知道,再多的解释,也于事无补。
“给我打。”孝哥一甩手,那些在一旁休息的打手便按照孝哥的指示,不断地将拳头挥向阿四,瘦弱的阿四根本无力反抗,只得蹲在地上一拳一脚的被打手们不停地揍着。阿四咬着牙没有喊出声来,任凭他们的拳头打在他身上。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不该动了贪念,不该因为胆小而没有为裴奕光辩解而害的他被打,所以他承受孝哥的惩罚,没有任何怨言。
站在一旁的裴奕光干咳了几声,擦了擦嘴角,稳了稳心神后,走到阿四身边,他用尽力气推开那些打他的人,阿四是他为数不多来上海的朋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欺负而坐视不理。
那几名打手被推开的有些莫名其妙,本想围上前,却见孝哥摇了摇头,只好退到一边没有再动手。
“孝哥,既然这件事查清楚了,那可以还我清白了么?”裴奕光一瘸一拐地走到孝哥身边,嘴角挤出一抹微笑。
孝哥的脸色有些难看,憋着一肚子的怒意点了点头。
“那有错的,就应该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看到我偷钱的工人,不是么?”裴奕光冷冷地指了指斜前方那个工友,对孝哥说道。
“孝……孝哥,大晚上我一时眼花,所以……所以没有看清,我知道错了。”那工友见指证的事情败露,一时慌了手脚,见孝哥眼神冰凉,更是知道自己无法逃脱。
“阿四偷钱固然有错,却也情有可原,希望孝哥能多宽限几日,我和他会将钱全部补回,至于他,我想孝哥该给大家有个交代。”视线扫到那个在地上不停磕头认错的工友,裴奕光冷笑了一声,来到上海,他知道自己会被人看不起,却不愿平白遭人诬陷,害过他的人,他会牢牢记得。
阿四抬头看着为他求情的裴奕光,心里涌上一阵酸楚,平日里,都是他在照顾他,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仍旧愿意为他求情。泪水迷蒙着双眼,阿四瘫坐在地上,忽然放声大哭了出来。
思量了片刻,孝哥缓缓点了点头,随后便从裴奕光身边经过,离开了码头空地。
热闹过后,工友们慢慢散开,跑去轮船那边扛货,空地上,只留下阿四和裴奕光两人,伤痕累累。
“阿四,起来吧。”见事情有了缓和,裴奕光不禁松了口气,回头见阿四仍坐在地上,伸手扶了他一把,其实愤怒过后,他的心里早就原谅了阿四。
两人站着摇摇晃晃的,还是裴奕光先忍不住笑了出来,“阿四,你这么大一男人了,哭什么?”
“对不起,要不是我拖累了你,你也不会平白无故被挨了打。”看着两人脸上皆挂了彩,阿四心里愧疚万分。“要不要先回我家处理下伤口?”
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灰头土脸的摸样,裴奕光知道如果现在回家,非吓死阿菡不可。“好,麻烦你了。”
阿四连忙摇着头说,“不麻烦,不麻烦,说到底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带着这一身的伤,两人根本没法扛货,只好请了一天假去了阿四的家,谁知刚走到阿四家门口,正好见当初卖面的老伯走了出来。
“哟,小伙子,是你啊,可你们这一个个脸上带着伤是怎么回事?”老伯一眼就认出了裴奕光,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力道没掌控好,裴奕光的肩一下子垮了下来,连咳了几声。
“爸,你快去准备些热水和毛巾,等会儿拿进来,我先带裴奕光进屋。”阿四没想到裴奕光居然认识他爸,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没时间给他们叙旧,瘀伤不好好处理的话根本无法去肿。
进了屋后,裴奕光才发现原来阿四家境并不宽裕,空荡荡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小木凳,不免有些理解他为了生活而走了歪路,。
“阿四,那笔钱,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