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下大雪。
陆彦回太忙了,过年本来是一年之中难得的休憩时间,他都不的空子,我一大早就听到闹钟的声音,他窸窸窣窣地起床穿衣服,我揉揉眼睛问他:“怎么这么早?”
“要出差。”
“去哪里?”
“上海。陆方要和上海一家连锁酒店合作,他们要在A市扩大规模,年前就约好了洽谈事项,好不容易他们的老板从美国回来,原本是要来A市的,可惜天冷关节炎发作,不能长途跋涉,我就去一趟。”
“这么辛苦?”我裹着被子坐起来:“外面是不是下雪了?昨天天气预报说是今天会有大雪的,你怎么飞过去?”
“开车过去。不坐飞机,赶时间,误机的话太急人了。”
我哼哼:“好辛苦啊,果然钱都不是那么容易赚到的,我曾经一度以为你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因为你挥霍无度。”
“那没有办法。”他一摊开手,脸上看着无奈却含着隐隐笑意:“从前赚钱压力不大,毕竟只需要养老婆,还是养得起的,现在不一样了,多了一个孩子了,奶粉那么贵,不多努力赚钱怎么好意思当孩子的爸爸?”
他跟我哭穷,我乐在其中。
陆彦回走的时候围上了我送给他的那天自己织的围巾,他穿着一身名牌,本来是一个衣着考究的精英人士,可是一戴上一个围巾,怎么看都有些好笑,我说:“哎,别戴了吧,好傻啊,你这样去跟人家谈生意,会被笑话的。”
“是你自己做的东西,送给我了又不让我戴上,是什么道理?”他不听我的忠告,还把围巾理了理才出门,手里拿着一个小的旅行箱:“我要去两三天,会尽量回来的。”
“这么久啊,我还以为就当天来回呢?”
“没办法,对方是全国连锁的,要求和规格都很有讲究,我们得往细了谈。”
他才刚出门,我就有些想他了。还特意跑到窗口去往下面的院子里看,老李开的车,那辆黑色的奔驰在白雪里划开一个流畅的孤独,开了出去,慢慢地淡出了我的视线。我有些腰酸,知道是因为宝宝的原因,我拍拍肚子说:“宝贝,你爹暂时抛弃你去外地了,老妈还在呢,带你吃好吃的去,让陈阿姨做给我们吃。”
这一天到中午,都是相安无事的。
我下午的安排慵懒而充实,午睡一会儿,醒来之后把一直在看的一本人物传记看完,再去练一会儿钢琴,剩下来的时间看看碟。
可是我刚躺下没有一会儿,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原来是手机提醒接收新的邮件。我没有在意,没看发件人是谁就直接按了下载,发现文件很大,过了好一会儿才下载成功,打开之后,我就愣住了。
这是一段音频文件,而我接收到的,分明是一段录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警察找我,我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抓进去的。诚哥替我担了所有的罪名,可是车库的录像明明已经有警察拿走了,录像上有我……”
我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是黄庭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还是能够辨别的出来,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录音断了将近一分钟,紧接着又传来一段声音:“他被放出来了,我觉得有愧一直不敢找他,但是真的替他感到高兴。我没有想到后来他会遭遇那么多的事情,他的腿被龙三的人伤了,后来康复却又残了,最后竟然自杀了,这些事情本来都应该发生在我身上,可是我不敢承认,是我害死了诚哥。”
大雪皑皑的一月寒冬,屋子里及时有暖气依然有些空空的冷,我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空旷的房间里,却忽然冷汗淋淋。
这段录音至此戛然而止,我赶紧去查看发件人是谁,一看却是从来没有备注过的陌生的邮箱,他是谁?他知道什么?为何又把一段封尘的往事挖开,让我知道?
我没有办法,回复了这封邮件过去:“你是谁?”
很快对方也回复了过来:“你猜猜看。”
这样的语气,莫非是他?
我忽然想起来那一天在酒店里面,我跟着黄庭一直找他的时候,会不会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他看我那么急切地去找黄庭,从而在我之后找到了黄庭?这么想着,我忽然有些莫名的心慌,他寓意为何?
我按了一个号码,对方过了一会儿接通,那一头的男人声音里竟然藏着隐隐笑意,他对我说:“何桑,你果然猜到了。”
“许至。你要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会问我,我知道些什么呢?”
“黄庭对你说了些什么?”
“一句两句的,电话里怎么说得清楚?我在恒隆边上的星巴克里,我等你来,见面说。”
他挂了电话,我只能到那一头嘟嘟的声音,忽然一阵直抵心底的寒意和不安涌上我的心头,去还是去不去?
我抱着腿坐在床上,又把那段录音回头重新地听了一遍。
“诚哥替我担了所有的罪名,可是车库的录像明明已经有警察拿走了……”
“可是我不敢承认,是我害死了诚哥。”
……
不再犹豫,我下了床穿好衣服就要出门,临下楼的时候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因为怀孕所以最近一直都是素颜,明明是丰衣足食的日子,莫名地多了一些散不开的愁绪。
我在怕。
陈阿姨看到我穿好衣服拿着包,一副要外出的样子,走过来说:“咦,太太怎么要出门了?刚才不是说还有些犯困,吃了饭想睡会儿的吗?”
“我有一点要紧事要办,晚点才回来。”
“这么大的雪,外出都不太方便,一定要今天出门吗?您要是想买什么,我替您去买就好了,您有身孕还是歇着的好。”
“不了,这事儿只能我自己去办。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跟她说了几句,就拿着车钥匙出门了,她递给我一把黑色大伞:“车里放着那把折叠伞不够大,今天的雪挺大的,您拿着大一点的伞好遮住。”
车路不好走。
许是因为下大雪,地上打滑,车都不敢开得太快,我开了暖气还是觉得车里有些寒意,而窗外凝结了厚重的雾气,挥散不去。
恒隆是市中心,过年的时候人人都喜欢出来凑热闹,再加上天气的原因不太好走路,都一般开车出来,附近的停车位都已经停满了,交警在广场附近维持秩序,对我说:“请把车子开到隔壁那条街的电器商场门口,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位置了。”
我没有办法,又拉不下脸来开口让他通融一下找个地方让我停,只好依言开到了那里。剩下的路就要自己走,连的士都不肯往这边开,幸好临走的时候陈阿姨给了我一把大伞,可以勉强地挡住这寒风暴雪。
地上的雪太厚了,我脚踩下去就陷进去一个脚印,穿的雪地靴也有些隐隐约约的湿气,所以风一吹我更加冷的发抖。撑着伞往星巴克走的时候我就问自己,放着家里温暖的被窝和暖气不用,就因为许至的一个电话冒着寒冷过来,真的值得吗?
而且结果似乎已经预料到不会太美好,可我还是这样做了。只因为我心底里还存在着很多不甘心,不甘心我哥哥就这么死掉了,不甘心我对待他的平白过世毫无办法,不甘心录音里通过黄庭的话似乎猜到了当初我哥坐牢的事情另有隐情,我还坐视不理。
所以我来了。
等我一身风雪地从外面走过,进了星巴克的时候,许至从角落的一个沙发上站起来对我挥了挥手:“何桑,到这里来。”
我坐下,他把一杯咖啡推给我:“给你点的,你最喜欢的。”
“不好意思。”我把咖啡推回去:“我不喝。我现在不喝这些刺激性的东西了。”
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我忘了,你怀孕了,你瞧,我总是忘了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奇怪的话的,我想知道一个答案,你如果知道,就告诉我,不然大雪天把我给弄过来,就真的是无聊透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如果你知道了,可不要后悔听我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一说,我却忽然不想知道了,他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好像抓住了我和陆彦回的什么把柄一般,如今许至的为人我已经知晓了,他如果这么高兴,一定是我和陆彦回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见我沉默,他开口说:“你哥其实根本没有杀人,你大概死都想不到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没有杀人?可是明明龙三死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只有我哥在现场,他自己报了警,他自首的。”
“不,其实在场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黄庭。人也不是你哥杀的,黄庭什么都招了,龙三是他拿刀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