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能干什么?
我脑中充塞着各种事,千头万绪,纷杂难言。我自言自语道:“能做多少做多少吧,小鹰总是要自己展翅的。”
“陛下……”
“你还在啊,下去吧。”我看向太医院首座。
可怜的太医院首座刚一出门就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架住了。
“你们干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侍卫将太医院首座带到了一间阴暗的屋子里,将他粗暴地扔在了地上。
屋子里只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浅浅微笑的男子,他四周是各式各样的刑具。他在刑具的簇拥之下,原本清逸秀美的容貌竟添了几分魔性。
“淑妃娘娘……”
方锦程温和地说:“我把您请来,是为了问您一个问题,希望您不要欺瞒我。”他顿了顿,“陛下的病,怎么样了?”
“陛下偶感风寒,不日就会痊愈。”
“太医说笑了,陛下身怀玄门内功,怎么会感染风寒。”方锦程声音依然柔和,但眸色却略微加深。
“陛下确实是偶感风寒,微臣不敢欺瞒淑妃娘娘。”
方锦程身边站着一个形容谄媚、面白无须的太监——他曾在刑部任职,后来因收受贿赂而被打入天牢,他因怕死而受了腐刑,蒙了淑妃的恩惠跟在身边。可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贿赂他的那位官员是在淑妃的授意下行贿并揭发他的,因为,他当初畏于齐北林的权势,刑求淑妃。
方锦程对此人也颇为看不起,不过,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对这名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呵呵一笑,向太医院首座介绍起着满屋的刑具来,“大人身份尊贵,怕是从未见过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儿吧。我跟您细细说来……”
太医院首座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你的命,只有你自己能救。”方锦程眼中既有怜悯又有快意。
“陛…陛下的病,恕…恕臣医术浅薄……”太医院首座吞吞吐吐地说。
面白无须的太监从墙上取下一个铁箍,“您是读书人,我也不忍您见红,此物名为脑箍,再适合您不过了。这东西须套在您的头上,然后在头皮和铁箍的缝隙间插入木楔,再用铁锤敲打。不知多少人硬扛这刑罚,死的时候脑浆流了一地,真是可怜。”说完,他慢慢靠近太医院首座。
“陛下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
方锦程面色一白,双目无神,“你…你说什么?”
“陛下的身体已油尽灯枯,恐怕…连一个月也撑不到了。”
“大胆!竟敢诅咒陛下。”方锦程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人交给你了。”他对着那名太监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娘娘慢走。”太监待方锦程走后,阴测测的对着太医院首座说:“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方锦程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长生殿。他幽幽地叹一口气,走了进去。
我正靠坐在床上,见到方锦程,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想向陛下求个恩典。”方锦程坐到了床边。
“说吧。”
方锦程微微低头,“太医院首座年事已高,希望告老还乡,求我为他说情。他与我父亲是一般年纪,我心中怜悯,所以前来请求陛下的应允。”
我以为太医院首座是惧怕受到牵连,所以向方锦程求情,于是说:“他倒是鬼精鬼精的,知道去求你。”我想了想,觉得他告老还乡也好,“准了”
“陛下……”方锦程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看见被子上多了几处水渍,捏着方锦程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发现他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怎么哭了?”
方锦程自己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我没事,我只是想念父母了。”
“朕再赐你一个恩典吧,准许你的父母入宫看你。”我笑容有些僵硬,因为我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我、苏镜娘和百里天涯之间种种,或许是前世的冤孽吧。
“谢陛下。”方锦程的眼眸中又漫上了水汽。
我捏了捏方锦程的脸,“你啊,真是让我放心不下。”
“陛下…别抛下锦程,求您。”方锦程哽咽道。
“说什么傻话呢。”我手指用力,在方锦程脸上留下一道红痕。
方锦程强颜道:“是我糊涂了。”
我们两人都不说话,也不看对方。
一个宫女走了进来,行礼道:“陛下,谢丞相和管御史已经候在外面了。”
我忙道:“瞧朕这记性,竟把这事给忘了,叫他们进来吧。”
谢琼树和管我愚肩并肩走了进来,齐齐向我跪下,“参见陛下。”
我招手道:“管我愚,朕有一阵子没见你了,走近点让朕看看。”
管我愚膝行到了我面前,“太子年幼,请陛下保重龙体。”
我细看管我愚,四十好几的人,头发竟然几乎全白了,想来他在狱中的日子十分不好过。我于是说:“爱卿受苦了。”
“臣分内之事。”管我愚板着一张脸答。
我对方锦程说:“你去搬两张椅子吧。”此事本不必方锦程来做,只不过这样才能显出圣眷的浓重来。
方锦程搬来椅子,谢琼树说了一句“多谢淑妃娘娘”后坐下,管我愚则不肯坐下。
管我愚振振有词地说:“我为人臣,岂能如此僭越。”
谢琼树顿时面色不佳,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管我愚仿佛心意相通的看了谢琼树一眼,生硬地说:“不是说你。”他顿了顿,“你腿脚不好,应该坐着。”
管我愚在朝堂上发言,引经据典,口若悬河,但对着谢琼树,总觉得词穷,一肚子锦绣华章不知跑哪儿去了。
我对方锦程说:“别理他,他就是这个臭脾气。”
方锦程对我淡然一笑,示意他并不介意。
我打好了腹稿,才开口道:“朕生着病,龙阳年纪又小,你们要多帮衬着些。”
谢琼树和管我愚对视一眼,两人俱是眉头微蹙。
谢琼树说:“陛下富于春秋,何为此言?实在是叫微臣惶恐。”
“你们听着就是,不要插嘴。”我第一次用冷硬的口气和谢琼树说话,“过不了多久,紫衣卫统领和大将军恐怕都要另选,朕心中并无上佳人选,这两个职位又都是重中之重,如果找不着人,那就干脆弃置,别让阿猫阿狗糟蹋了。流芳大长帝姬历享四朝荣华,留着是个祸患,等到合适的时候,把她赐死吧。至于朕,若是有不测,以帝姬之礼下葬即可。朕的后妃,去留随意。”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我才意识到我原先诺大的后宫如今只剩下皇后和淑妃了,不禁叹了口气。
谢琼树心道,陛下这是托孤啊。他面上容色不改,站起来长揖道:“臣领命。”
管我愚没有谢琼树这般的玲珑心肠,肃容道:“太子并非陛下所出,又是逆贼齐北林之子。陛下宗祖披坚执锐打下来的大好河山,您真的要拱手让与他人吗?”
“朕说过,齐龙阳是朕的儿子,也仅仅是朕的儿子。”我冷着脸说,“管我愚忤逆犯上,妄议太子,掌嘴三十。”
谢琼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开恩。”
齐龙阳这时走了进来,向我行礼道:“参见母后。”行完礼后,他看了管我愚一眼,对我说:“管御史也是忧心社稷,才会出语犯上。儿臣受人质疑,定是儿臣做事有不到之处。母后若要处罚管御史,请先处罚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