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我站在大殿的中央,穿着一件正红的宫装,面无表情的唱着一首哀而不伤的歌——我当然没有走调,你教一只猪同一首歌一百遍,它…肯定还是不会唱的,但我是人,而且还聪明绝顶!——我知道,无数人看着我窃窃私语,交换着恶意的猜测。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齐北林端着酒杯,暧昧的看着我,那绝不是看自己妹妹的眼神,这眼神真是为盛京八卦圈增添了新的谈资——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皇室八卦,特别是关于****,如果我是个男的,那么就更完美了,估计几百年后中州都会流传着我和齐北林隐秘相爱的传说,就像汉哀帝和董贤,陈文帝和韩子高(人家都是帝王攻,到了我这就成了帝王受……)。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空气里浮动着酒香,粗如儿臂的明烛的光辉使人目眩神迷,半露****的宫女们来去的身影如穿花蝴蝶,调笑与丝竹响成一片。
我走到了齐北林的身边,齐北林当着众人的面把我揽入怀中,就着他用过的杯子喂了我一口酒。
我把那一口酒喷在了齐北林的脸上。
室内一静,没有一个人想到我这个傀儡皇帝竟然会当众落了摄政王的面子。
齐北林不以为意的挥手,一个美姬上前,用香气撩人的丝帕擦去了他脸上的酒水。齐北林再次挥手让她退下,美姬退下时神色颇为不甘。
她月貌花容不下于我,想来是通过了层层海选被送到齐北林身边,齐北林竟然连正眼也没瞧她,我都替她暗叹。
齐北林…不会是阳痿吧……
不对,那么齐龙阳是怎么来的呢?
我这边正在天马行空,为素未谋面的韩王世子妃加工出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齐北林那边定定的看着我,美酒一杯一杯不要钱似的灌入了口中。
齐北林醉了。
至于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反正他死死的抱着我不撒手,我只好拖着他回长生殿。我看着他,想起了沈彦谦从海外带回来的一种灰色的小兽,看起来呆呆的,也是喜欢抱着树干不撒手。
那种小兽很快就死了,死因是挑食。
我拖着齐北林在长廊上走,朦胧的月色照在我们两人身上,仿佛替我们披上了一层轻纱,夜风吹拂着长廊外的灌木发出“哗哗”的声响。
齐北林把我按在了墙上,吻住了我。
他喝了太多酒,连吻都带着酒香。可我没有喝酒,快准狠的用膝盖顶了一下齐北林的小腹。
其实,我真正想打击的地方,是他小腹下面一点,可我怕齐北林恼羞成怒然后翻脸不认人。
齐北林捂着小腹退后几步,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惜,他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人打晕了。
齐北林倒下后,我就看到了举着块大石头的谢琼树,谢琼树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不敢相信这件有辱斯文的事是自己做出来的。
齐北林历经大风大浪,居然在小溪里翻了船,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拿这个狠狠嘲笑他。
“谢琼树,你……”
没等我说完,谢琼树扔了石头拉着我的手就跑。他素来端庄稳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跑步的样子。毕竟是诗簪礼缨的大家子弟,连跑步都比常人来的优雅。
谢琼树带我去了锦绣宫,推开了一间房的房门。这间房间的摆设颇为朴素,隐隐又透着一股脂粉气,看来是哪个宫女的居处。
他在关上门后就开始脱衣服,对着我这么一个女子,尚未娶妻且家教严苛的他看起来十分羞涩,“陛下…请和臣交换衣物,宫门进出查探极严,只能委屈陛下扮作臣出去了。”
我边脱衣服边好奇的撩起了房中帷幕,帷幕后是彩鸾——看来这里是她的房间,她面前的桌子上摊着各色古怪器物和一大堆瓶瓶罐罐,“我奉大长帝姬之命,协助谢尚书,为陛下易容。”说完,她把我请到桌前,开始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勾勾画画。
谢琼树穿上了我的衣服,正红的料子映着他的玉肤,竟透出几分艳丽来,“今日是逆贼的生辰,监视有所松懈,臣好不容易寻着了这个机会,望陛下能早日回归盛京,臣泉下有知,死而无憾。”
齐北林何等精明,谢琼树即使扮作我也瞒不长久,等待着他的结局绝对是身首异处,有可能还要累及家小。
我略作思索,寻了眉黛,在谢琼树衣服的内侧写到“齐北林,你要杀了他,我跟你没完!!!”
谢琼树笑着摇摇头,“我这一生总算是疯了一回,到底是跟管我愚那个家伙相处久了,沾染了他的臭脾气。”
彩鸾为我易容完毕,捧来一面铜镜,“陛下,好了。”
我向铜镜中一看,镜中男子眉目清朗,好一个光风霁月的谢家琼树!
“陛下保重。”谢琼树冲我长揖一下。
“你也保重。”我抱了抱这个为我鞠躬尽瘁的贤臣,转身出门。
我徒步走了一段路,找到了谢家的马车,车夫和仆役都恭候我多时了。仆役扶着我上了马车,我心跳的极快,生怕露出破绽。
马车内部简朴而舒适,我学着谢琼树的样子跪坐着,扬声吩咐道:“回府。”
马车行至宫门,被拦了下来。
“是谁?”一个侍卫问。
“尚书令谢大人。”谢家的仆役答。
侍卫撩开帘子,看见了故作镇定的我,恭敬的说:“谢大人好。”他放下帘子,挥手放行。
马车就这样驶出了宫门,驶出了这个埋葬着我毕生魂梦的地方。
我撩开车帘,向外看去。
街上空荡荡的,只有我这一辆马车,两旁是低矮的房屋,偶尔有几扇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
不管皇位如何动荡,百姓依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张椅子上坐着的面孔如何,与他们干系不大,赋税总是那样沉重,衙差总是那样狰狞,官吏总是那样贪婪,皇帝总是那样昏庸。
我眼中的景物因为马车的奔驰不断向后逝去,一如人,一如时间。
我总是以无能为力的姿态,对待那些从我生命中流逝的东西,这让我很不开心。我以为我做了皇帝会好一些,可是没有,皇帝也是人,是人就逃脱不了宿命,而能用金钱和权力得到的东西,都是我不稀罕的东西。
我回到了谢府,不敢耽搁,命人收拾了一个包袱,准备连夜出城——鬼知道齐北林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发现谢琼树不是我,什么时候开始追捕,我要是再次落到他手里,我不如自己抹脖子算了。
谢府的老管家把我送至门口,“大人是要出远门吗?”
“是的。”我答。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大人出门在外,要注意身体。管大人那边,老奴会照拂。”
“谢谢,有劳了。”
——在我不知不觉间,谢琼树和管我愚之间的奸情,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了吗?
仆役给我牵了匹快马,我利落的上马,扬鞭而去。
马蹄声在寂静的街巷中回响,不知惊扰了几许浅眠的人。
城门是关着的,我勒马,冲守门的小吏扬了扬手中的令牌——谢府出品。
小吏打着灯笼诚惶诚恐的为我开门,“大人在这么晚还出城?”
“我有要事。”我扔下一句话,骑着马消失在了夜色中。
此时,我背后的盛京仍在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