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成
学校西头面南的山坡是一块坟地。
黄昏时独自一人散步,我突然想到死人的角落里去走走。
一条小路斜上山坡,穿过那片坟地。坟几乎占领了整个面南的山坡,坟的四周是一些矮松和不知名的灌木。步入坟地顿生孤独之感。
坟地里旧坟几乎占了全部,上面往往覆满杂草,高高低低,并无规律,倒是那几处新坟,虽然看似光秃秃的,但细看来,上面长出几根零星小草,竟有些生气。
新坟大多没有立碑,那些旧坟立了碑的居多,树在杂草丛中,呈一种古青色,或风化、或剥落、或倾斜、或沉陷,尽不相同。碑大气派的,根基立得牢,变化也小,仿佛显出蔑视的姿态,大概那是富人的祖先之所在;碑小单薄的,孤伶伶地立在一边,仿佛受了人世间的冷落,坟上面杂草也生得凶猛,几乎遮盖了碑石,这可能是穷人的先祖之所在了。
在坟堆里漫步,当我的脚印从这座坟头延伸到那座坟头,当我躬下身子扒开杂草仔细辨认碑石上的刻字,我并不忌讳什么,我所关心的只是刻在碑石上深深浅浅的历史。坟里的祖先们早已成为朽骨,活着的人无意中为历史书写一笔,诸如:公元一九八六年、民国二十八年、光绪四年、同治三年……。所有碑石无一例外地为历史书写着页码,尽管这种特殊的页码已经被打乱了,甚至无法整理,尽管它们并不为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所注意,但它们以自己的方式记载和述说着昨天,这是毋庸置疑,也是不可抹煞的。
在碑石间穿行,我为自己每找到一块更古老久远的碑刻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不为别的,只为自己仿佛见证了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去而雀跃。那些文字或深或浅,有的已经风化剥落,有的因沉陷而湮没,可能难以辨认,但其遒劲有力、苍老而浑厚的镌刻是清晰而明朗的。面对那些文字,你会没有了过多的思索和挑剔,有的是发自内心深处的震动和惊讶,它们记载和述说的不仅仅是一种历史,一个昨天,更是一种沧海桑田。
生命曾是在这里止步,岁月在这里打了一个烙印。那些碑石在常人看来,可能只剩下对书法和镌刻艺术的思考,或者毫无价值,但在逝者的后人看来,它们不仅仅是一块标志,更重要的是它们记述了一个家族的兴衰。在我看来,它们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昭示着岁月的沧桑,人世的境迁,时代的变幻,它们本身已超越了碑石,超越了生死,更超越了历史。
于是徜徉在杂草丛生的坟地里,我不再感到寂寞,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