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觉又到了秋收的季节,江东战事平息之后,虽然没有真正恢复到盛世的景象,但军民和睦,百姓安居,已经回复了几分的元气。这天早上,荣青和青松子泛舟,来到了洞水之上。在数年以前,荣青就曾经想过,在这洞水之上架起一座大桥,连通汆咸和安禹的地势。但架桥和修路,难度不在一个概念。
纵然荣青现在修炼到了武圣巅峰,此时在洞水之上观想,也没有把握架起一座桥梁。
“王妃难道是神人转世,居然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难怪武道精进神速,无人可比。”青松子本就是隐士,因此对于泛舟江上,倒显得非常的清闲自在。荣青笑道:“我幼年偶得一梦,经历了许多离奇的幻境,因此依稀记得一点。但记得不代表懂得,有些事情并不是靠主观就能够臆断出来的。”
荣青虽然有前一世的记忆,但现在时过境迁,她也不能确定那到底是真是假。因为求道之心,贵在虔诚,而不是找一些捷径。荣青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从来没有试图改变一些东西。比如制造火药,制造印刷术,那都有可能破坏这个世界的道,从而成为她追求超脱的阻碍。
道可道,非常道。道其实就是一种规律,是天理,是不能用人力去破坏和逆转的天地万物的法则。
就是木牛流马,火烧水激,洗皂等东西,也是早在大瑨之前就出现过的,荣青只不过将之改良为已所用,也没有用来搞些做生意发大财的狗血事情。她起家的精元稻米和圣稻,也是完全依靠上古流传下来的功法去得到的,和她记忆中的东西没有一点联系。因为荣青从求道最初的开始,就是完全融入到了天地之间。
她的思想,甚至比有些大瑨人还要保守。因为现在,就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不相信神仙的存在了,甚至连岁寒三友这些绝顶人物都对此有了一丝怀疑,但荣青却依然坚信不移。甚至对于现在这个世界,到底是“盖天论”还是“浑天论”,荣青都保守的驱向于前者,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相信这个时代有一丝超脱的希望。
“王妃,前面就是断崖湾了。”就在荣青思绪万千的时候,青松子的声音唤醒了她。
断崖湾,是洞江从洞水县到桃源。县之间的一段江流。这里也是从西平岭渡过到东平岭的一条水道,荣青当初的构想,就是在这里建造一座大桥。因为洞水宽大,足有两三里,而只有在这山道附近才将河道变窄,只有不到一里宽。但也就是因为如此,断崖湾这处河道水流湍急,一年四季都奔涌不息。
“这里建桥,恐怕是有力未逮吧。”青松子和荣青上了岸,望着脚边如军马奔腾一般的流水,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巅峰武圣虽然强大得不可思议,但他也和荣青一样,感觉到自己在天地之威面前的渺小。荣青也在狭窄的岸边微微走了几步,最后也感觉到目前还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事情。
“是啊。不知道人仙是否有这样的神通?”
但在这一瞬之间,她好像有了一点通透的感觉。
人,如果不借助外力,就能够对抗自然之威,那就是人仙。而借助了外力,也许同样能够对抗自然之威,但那个时候也就是仙道衰落的时代了。在中古诸子百家时代,那些隐士们几乎都流露出对于工技兴起的抵触,他们认为人有了工具的外力,就会变得懒惰和软弱,从而压制了对人本身的塑造。
人仙,或许能够构架出这样一座大桥,而先进的工具,同样也能够构架出这样一座大桥。但是追求的理念,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工艺的兴盛,就是道艺的衰落!荣青在这一刻,好像抓住了一点灵光,似乎是真正追求仙道的曙光,但是这道光点模模糊糊,一闪而逝,让她根本来不及去想,就消失在了滚滚的思流之中。
“王妃,这段时日你总在思索求仙之道,是否想到了什么名堂?”青松子问了一句。每一个修行者在达到巅峰武圣的时候,都会有一段这样的时间,他自然也不会例外。荣青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谁也猜不透,也看不透。所以对于天地,自然,各家学术都有一番理论,见解并不能统一。”
“那王妃中意的,是哪一家理论?”
“我么……”荣青打了个哈哈,“其实对于天地自然,世人永远也看不清楚。就算真的了解了它们的形状,构造,也不能真正看透它们的本质,甚至在修炼到武圣之前,人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清楚,这样的境界有什么资格去钻研大道?那只是在扯淡而已。所以我认为那些学派理论,只是代表了自己的主观意识,根本不存在对与错。”
青松子听了荣青的话,心中有些惊讶。
因为荣青的理论太狂悖了。
在她的认识里,什么“天圆地方”的盖天说,还是“天如蛋壳,地如雀卵”的浑天说,都不存在对与错!
在荣青的价值观里,学派有千百家,都是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断出来的,纵然错了一千家,但总有一家对。结果这个唯一正确的学派,得到了后人的高度评价,这显然是不公平的。就好像是武道的功法一样,那是无数人牺牲自己的健康和生命,扫除掉了错误的路径,最后流传下来的唯一正确的道路。
但一句话就把那些牺牲在求道之路上的人全部否定,这就偏离了道!
因此荣青的道,就是顺应属于天地的道。
这个时代,是天圆地方的时代,天圆地方就是道。
也许过了千百年,人们认可了浑天说,地为浮圆,这同样是道!荣青的思路,就是以自己为本源,去感受这个世界的变化,武圣的境界感受到的世界是“天圆地方”,那就是对的。而到了人仙境界感受到的世界是“地如雀卵”,这也是正确的。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争论的必要。
因为一入繁杂的尘世,这些都不重要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勾心斗角,会把人的求道之心排斥得干干净净。
至于荣青刚才感觉出来的那一点灵光,她也没有继续去想了。毕竟道友之间谈玄论道,其实就是和朋友喝酒聊天一样,不能太较真。否则思维钻进了死胡同,整天日思夜想,容易走火入魔,这也是心境不到一定境界的人不能隐居的原因。试想杂念太多,又没有人开导,一个人思来想去,那结果就不是羽化了。
是魔化。
“还是先把武功进一步磨砺,修炼到大成再说吧。回到现实中来,楚阳峨嵋书生和绿竹翁还在,开国武圣也在,解决这些事情才是最为紧要的。”就在青松子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之上时,荣青也拿起了龙头铡刀,飞身入水,开始了大录孔雀经最后的修行。青松子今日与荣青谈玄,也是思绪良多,同样也有了一些明悟。
道友谈玄,大多都是这样,交流的是自己的思想,道心。
“好好好!王妃的道心,确实是博大啊……”青松子好像有一些明白荣青的意思了,而且有些赞同的意味。因为荣青的道,由不得他不赞同,因为在她的理论里,青松子的道是正确的,她的道同样也是正确的。若是有人否定荣青的道,同样也是否定了自己,这是一种涵盖了天地万物法则的道。
世人说:“荣青的话都是错的。”
而荣青的回答是:“他们的话都是对的。”
因此青松子也在思索,结合自己的领悟,参悟着自己的道心。
而荣青则从玄理之中回到了现实,现在的她可没有心思去参悟什么东西了。因为洞水断崖湾的流水,比之泸水还要汹涌许多,此时的荣青已经一心一意与千军万马一样的天地自然交战,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任何追求,都要有实力作为底蕴,如果被杀死,那一切也都会归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