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青早在初入江东之时,就知道江东四大家族。宗室姬氏,外戚鲁氏,世族殷氏,门阀甄氏。而荣青并不是世家,而是乱世中崛起的军阀,因此在东平岭,一直都是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偏偏荣青又有世子妃这个身份,因此从寒族变成了“热族”,加之实力不低,所以几年阵仗下来,基业才慢慢平定。而左蒙的出关,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他代表的是姬氏的兴盛!所以左蒙的第一公敌是鲁氏,其次是楚阳门阀,然后才是楚州甄佻。
荣青虽然打得热闹,但如果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这次左蒙出关,和她没有半根毛的关系。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又在情理之中,所以荣青犯不着为了左蒙整天提心吊胆。章兴之呆呆地望着手上的锦囊,似乎明白了过来。
“主公,您的意思是左蒙这次出关,并不会先打汆咸?”
荣青说道:“虽然说事无绝对,但如果我是左蒙,必然不会放着后院之火置之不理。楚阳一州举哀九州皆晓,若是楚阳王薨逝,左蒙任凭鲁妃立嫡,削他权柄,就算他是人仙也翻不起大浪了。所以我如果没有猜错,楚阳如今定然在为夺嫡之事内斗,只是宫斗不比战阵,虽然没有血雨腥风,但也阴暗惨烈。”
章兴之微微点头。“臣虽无大能,却也是汆咸老臣。臣以为,楚阳如今宫斗,外戚必然势弱,但鲁妃以王谕之遵,左蒙也难以真正夺权。因此宫斗之余,就是楚阳之祸外流之时。或许楚阳外戚会与甄佻,主公擅权,共敌左蒙也未可知。”章兴之虽然不是智囊,但也是官场老臣,想透了事情之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不错。”荣青站起身来,点了一下头。“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与楚阳沾亲带故,甄佻也与他们勾勾搭搭,联手外戚对付左蒙,也不失为一计!只是此事,需要与楚州先通应一声,以免我们两方话语不一,错失了良机。章老,不知道您和秦太守,余司空能否为使臣,说服甄佻,联合外戚,共抗左蒙?”
江东一直是散沙一片,不然也沦不到荣青见缝差针挤进来。但是左蒙这一露头,马上成为了众失之的,不光是荣青和甄佻,就连楚阳自己都开始内乱了。毕竟一个武圣压在人的头上,时刻都如鲠在喉,荣青,鲁妃,甄佻,殷潍他们也是不甘人下的人,不可能因为左蒙的威势纳头就拜。
因此荣青想借此机会,在乱中调停,给所有人灌疏一个理念:我们的目标都是先除掉左蒙,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荣青相信,只要外戚出来游说求援,自己煸风点火,共同声讨左蒙那是非常可行的。这一点,还是秦济他们为自己讲解“鲁贡赎人”悟出来的道理。
一个人坏到了极致,倒不会成为公敌,但优秀到了极致,反而会成为公敌。章兴之有些担忧地道:“臣虽然是楚州旧臣,但甄佻心胸狭小,若是为使,恐怕为他所害啊!况且那甄薪乃是个性子直野之人,不怕主公笑话,老臣等还是有些贪生怕死的。”
荣青哈哈直笑,说道:“放心,本宫只是想让你们三人作为引荐,和谈之事,自然是本宫亲自出马了。”
章兴之惊道:“主公要亲自进楚州,与甄佻和谈?这可是羊入虎口,万万不可啊!”荣青却说道:“我虽然还无力平定江东,但如今就是左蒙,也要不了我的性命。纵然他们有千军万马,我要走,没有人拦得住。况且拦我,甄佻还没有这份气魄。”
荣青的话语中,透着一股绝对的威势。她说得不错,虽然如今的荣青比之左蒙相差一线,但也是武圣之下第一人,而且战力超群,无人能挡。她和左蒙如果对阵,或许败的是她,但如果和冯渊,费逸这样的八转半圣交手,荣青的价值反而比左蒙更高。这也是武道的玄妙之所在。
“哼,这个左蒙虽然突破到了武圣,但不懂得藏匿,和我大不相同。荣某倒要让你知道,天底下并不是谁的武道高绝,谁就能够笑到最后的!”
时近深秋,凉风袭人。
楚州褒中郡,殿帅府内,甄佻高居正位,他的一儿一女陪侍在左右。而坐在朝班两侧的,一边是楚州文臣武将,另一边却是楚阳雅安郡出使的朝臣。朝臣之中,一名须发微白,气宇不俗的老者手执王谕,虽然坐在朝下,却并没有低人一头的意思,气势反而隐隐临驾在甄佻之上。
这名老者,乃是楚阳第一权臣,殷潍。而坐在他身边的,则是原鲁原郡太守鲁腾。
“甄大人,此番楚阳左蒙叛逆,阻挠主上立嫡,江东群豪无不震动。大人身为江东老臣,理应鼎力而为,助我太妃早日立嗣,铲除叛逆才是。”殷潍手执王谕,款款而谈,让甄佻直皱眉头,但又不敢直言反驳。而坐在他身边的甄薪却说道:“殷大人是想让我等出兵,围剿羊萌关了?”
甄薪说话的声音似乎不大,而且有些轻柔,配合着她有些娇媚的面容,让有人些骨头发酥的感觉。但她的话,却让朝堂上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修为不低的武将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因为甄薪这员射手武圣,如今也功力突进,跨入到了四转的境界,就是左蒙见了她也得避其锋芒。
甄薪的话,让甄佻心中略安。殷潍的微微惊讶,但定下心神,依然说道:“冯渊乃是楚州叛臣,左蒙乃是楚阳叛臣。如今两贼联手,势不可挡,为保我江东基业,必然要让刺史与宗室联合,不然江东基业朝不保夕。”殷潍提到冯渊之时,甄佻父子都是微微皱眉,因为冯渊的叛离是他们的奇耻大辱。
但是这样就让楚州,或者说是让甄薪发兵对战左蒙,那就成笑话了。
朝廊之上,文臣武将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是把目光都放在了甄薪的身上。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这里真正说得上话的,并不是刺史甄佻,更不是他那个娘娘腔的儿子,而是坐在正案之侧的那个女武圣。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楚州虽然有大军二十万,但连年征战,消耗入不敷出。大人即是想合兵,不知道是否能够供应随军所需粮草?”甄薪虽然是一介女子,但不光临朝听政,气势更不在王使之下,这是武道高绝带给人的一种压倒性的气魄。
“二十万大军粮草,怕是倾尽楚阳所存,也支撑不了一年以上吧。”殷潍冷笑了一下,发现这个女人并不是好缠的人物。楚州有二十万大军,但不可能就供应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出来。但如今左蒙势大,若不是鲁妃积威尚在,楚阳恐怕早就没有外戚的容身之地了,因此殷潍还是想说服甄薪。
“十万大军半年粮草,如何?”
“二十万,不能少半点。”甄薪同样冷笑了一下,“大人不懂武功,也该懂兵法吧?围剿一个武圣,可不是围剿一个山寨,若是左蒙不死,我们在江东都死无葬身之地。”殷潍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这时楚州朝廊上有人避席拜道:“主公,王使,臣举荐一人,可供大军所需之粮草。”
“哦,竟有此人?”甄佻一时有些意外,“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此人乃是江东一富足之家,经臣引荐,正在殿外等候。”这位大臣微微拱手,随后回身道:“有请秦先生!”随着他一声长唤,门外的侍卫已经打开了高大的殿门,却见几个身着华服,气宇不凡的人踏进了殿内。甄佻觉得走在前面的三个男子有些眼熟,等他们走进了,顿时大惊失色。
“臣秦济,章兴之,余颂参见刺史大人,参见王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