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沥脸庞清秀,眼神明亮,一身运动装。
恍惚之际,人已走至面前。
孙沥是一班班长,和池芸成绩不相上下,两人都视对方为学习上的竞争对手,再者一班和池芸他们班不在同一层楼,平时与孙的接触很少,偶然两人路上碰头也只微微一笑,点个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池芸没想到孙沥会叫她,不过细想一下也挺正常的,来这里考试的是全市各个中学的学生,人生地不熟,碰上有认识的人难免不生出亲切之感,如果是她先看见孙沥,一定也会叫他。
想到这里,池芸放松下来。
“你怎么也一个人,你那做书记的妈怎么没送你?”
孙沥带着调侃闻道。
金良琴是镇上的干部这事,在池芸的生活圈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大概是池芸早已习惯别人这么调侃自己,没有表现出不快来,只淡淡道:“哦,我没让她送,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错嘛,觉悟很高啊!”孙沥很欣赏她这点。
继而又说道,“这次过来考试我们学校就你和我,其他一个不认识,原本我要找你一块,就怕你妈送你过来,所以我就灰溜溜独自坐车过来,没想到你也是一个人灰溜溜的,早知道咱就应该事先打好招呼一起了。”
池芸没想到孙沥这人还挺好处的,不觉兴致高了点,“那你昨天就该提前和我打招呼,我就让我妈开车送我们了。”
“池芸,我发现你和传闻不太一样啊。”孙沥很突然的冒出这么一个结论。
池芸笑笑。
“人要相处过才知道的。”池芸坦言道。
孙沥点点头,非常赞同她的观点。
“我发现你是一个特别直接的人,一点也不高冷。”
他说。
“哦?”池芸忍不住笑了,“才说了两句话你就能判断出来了,了不得。”
在同学和老师眼里,池芸是典型的“白富美”,老妈是川行镇上“一把手”,全县最大的钢筋厂也是她家的,家境富裕不说,长的漂亮也算了,竟然还是一个学霸级人物,怎么不叫人羡慕嫉妒恨。池芸性子冷,话不多,当着她面都不敢说什么,背地里说闲话的不少,说她太拿着了,爱摆姿态,尤其是对男生那股子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模样,实在叫人看不爽。
池芸或多或少耳闻,自己也知道这是缺点,可是有些事就是改不过来,她也没办法,久而久之的,她逐渐习惯了这些,只要他们不到她面前说,别被她听到,她就装什么都不知道,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是一旦有人惹到她或者触碰到她的底线,绝对不会让人轻易占去便宜。
这是她的性格。
说到底,在镇上这所中学里,像池芸这样条件的,谁敢轻易惹呢?
两人边走边聊,身旁不断有年纪相仿的考生经过,俱是成群结队,吵吵嚷嚷,周六的校园显得异常沸腾热闹。
孙沥说,“你考场在哪儿,我刚才没瞧见你。”
刚好走到大门口贴着考场位置的地方,两人停下,池芸往A4复印纸上一扫,随手一指:“这里。”
孙沥看了一眼:“哈,在我楼上。”他往校门口一望,“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吃一顿,补充体力再上路,你说怎么样?”
考了一上午,脑力消耗严重,肚子的确饿了,池芸没反对。
和孙沥同行这一次,池芸发现他有点大男子主义。比如吃饭的问题上就首次发生了分歧,当时走了一路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吃饭,池芸肚子其实已经非常饿了,就提议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吃就好了,孙沥体面,非要找个像样的,要选氛围选环境选服务态度选菜色等等,池芸只好陪着饿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到小船了,虽然孙沥说和她第一次吃饭要选个好点的地方,但试问,一个即将饿成狗的人还会在乎这种浮于表面的形式吗?总之池芸当时的内心活动就是,如果此刻给她随便来一碗小馄饨她也能一个不剩全部吃完,去他的环境还是氛围,对她来说现在最最重要的就是——填、饱、肚、子!如果是小船,肯定不舍得她这么饿着,随便一家沙县都能拉她一块坐下吃了。她就是喜欢他的实在和体贴。
孙沥选的这家餐厅好是挺好的,但是……
池芸望着菜色鲜艳,香味四溢的佳肴,食欲全无。
是的,她饿过头了。
还有比美味佳肴在眼前全没胃口吃更折磨人的事吗?
池芸觉得,此处应是极虐的。
亏孙沥还一个劲儿叫她吃。
池芸:“……”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孙沥竟趁着她去上厕所的间隙偷偷把帐结了。
池芸不喜欢欠着别人,而且她和孙沥也没有熟到可以让他买单的程度,这让她心里非常难受非常过意不去,像一根刺插在心里,十分不舒服。
离开餐厅走在去车站的路上,小船打来电话问她考的怎么样。
池芸避开孙沥,走到路边去。
“正常发挥。”她回答。
“你吃过饭没?”她听到他那里十分吵嚷。
“吃了。”
“哦。”
“你呢?”
“刚和我同学吃完准备回去。”
隔着电话似乎一下子词穷。静了会儿,池芸说:“没事我挂电话了。”
她有个习惯,挂电话之前会先听两秒对方的反应。
那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静静的,背景声音依旧很喧闹。
池芸把手机慢慢移开。
忽然——
“芸芸。”小船出声叫住她。
动作停下,手机靠回耳朵,依旧淡淡的,掩饰内心的小雀跃,“怎么了?”
“我后天回去。”
池芸嘴角的弧度阔大,轻道:“好。
我等你。”
那里顿了半秒,“路上小心。”
“嗯。”
挂了电话,孙沥走过来,池芸扬在嘴角的笑来不及收起。
孙沥没问,池芸也不说,两人静静走了一段。
“池芸,你交男朋友的吧?”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池芸愣住,半会儿也没答出话,索性闭紧嘴巴不说。
“看来是真的。”孙沥露出讪讪的表情。
“其实吧,”孙沥努力组织语言,“我听好多同学说在校门口好多次看到你和你男朋友,我还不信……”
池芸奇怪看着孙沥,耐心听他把话说完。
“……我吧……”孙沥叹气摇头,“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池芸见他模样颓丧,莫名其妙的,未免尴尬不再追问,只在心里将他的话反复琢磨推敲,好像有点回过味来,又怕自己揣测过度,终不敢妄加评断。
奥赛结束第二天,法院审判下来结果,邵东民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另走私、贩卖、运输甲基******片剂,判处并核准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结果是方警官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池芸的。
池芸听完,五味交陈,震了很久说不出话。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邵石怎么办,如今蒋可玉死了,邵东民被判处死刑,邵石该是怎样的境地。随即池芸拨打邵石的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提醒占机,她想邵石现在一定忙着处理各种事情,先不打扰他,晚上再打。没想到不多时竟接到邵石主动过来的电话。
他的电话太突然,池芸想了半天安慰他的话一句也没用上,结果还被他反过头来安慰,说他没事,叫他们不必担心,最后告诉她,他准备去澳大利亚。
池芸又惊又讶,“怎么这么突然?”
邵石:“我考虑很久了,可玉一直想去澳大利亚看树袋熊,本打算等她中考完就带她去,既然她没有机会去,那就由我代她去。”
池芸听完,鼻头酸酸的。
“去呆多久?”池芸问。
“不一定。”
“几点的飞机,我们去送你。”
“不用了,又不是第一次坐飞机。”
胸口气流翻涌上来,池芸拼命压抑,静了几秒,用平静的声音道:“别人都有朋友送别,就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寒碜人。”
邵石笑了,“池芸,我这回终于明白了,可玉为什么偏偏挑中了你。”
池芸一愣。
邵石没继续解释,池芸也没多问。
池芸总觉得他们,小船、蒋可玉、邵石和她,仿佛同一种人,很多话不说,便是真的不必说也能心领神会的。
蒋可玉已经走了,永远地走了,邵石也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池芸真的有点舍不得这份友情,这份真诚,但她不说,默默藏在心里。
电话最后,池芸对邵石说:“邵石,我想要蒋可玉生日那天我和她的合影照,我没有蒋可玉的照片,想把那张照片留在身上做份念想。”
邵石说好。
到底还是去为邵石送了行,回去已经很晚,错过了从市里开往镇上的末班车。
金良琴和朋友约去外地游玩,池蒙这星期学校补课,家里只有池善超一个人,但池芸的这个爸爸有和没有一样的,从来不过问儿子女儿的事情,池芸行动自由,出入方便,也就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
于是便有了第一次和小船在外头过夜的经历。
市里的宾馆紧俏,再加上太晚的缘故,走了好几家都客满,终于在巷弄里找到一家青年旅社,还有两个房间空下几个床位,都是男女混住的多人间,类似学校宿舍那种,一个是四人间,另一个是八人间。
两人几乎没商量,意见统一选择了人少的那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