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芸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早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课本上,慵懒地直叫人想睡觉。
池芸看着身旁空着的座位。
整个教室独缺了这么一个角,看着真难受。
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回书上。
每天和小船通电话,话题总逃不出蒋可玉。
小船说警察局还没通知,叫她静下心学习。
她仍是担忧不已,晚上做梦,梦见蒋可玉回来,她欣喜不已,醒来以后才发现只是一场空梦。
多希望梦能变成现实。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赤、裸、裸摆在面前的,残酷的现实。
中午,学校来了两个警察,直接往老班办公室去,进去就把门关了起来,谁都不让进,搞得神秘兮兮,很多同学跑去凑热闹,被老师赶回来了。
池芸预感不好,她现在对外面的一草一动警觉的不行。
她站起来,走出教室,到办公室门口,半点犹豫都没有,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老班,见是池芸,脸色放缓了些,问她怎么了。
池芸探头看到里面的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平静问道:“蔡老师,是不是蒋可玉出事了。”
老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正准备说话,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问老班,“这是你学生?”
老班点点头,用眼神示意池芸赶紧走,可池芸偏不走,她知道一定发生什么事了,而且情况非常不好。
“叔叔,是不是蒋可玉出事了?”池芸抓住机会,问年长的警察道。
“你是蒋可玉的同学?”警察问。
“我是她同桌。”池芸诚实道。
警察看了看池芸,对老班说:“让她进来。”
老班面露难色,“方警官,她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方警官道:“我们不会为难她,只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希望老师和这位同学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池芸跟着老班走进办公室,里面站着另一个年轻的警察,看样子是这位方警官的下属,一样戴穿着制服,手里拿个黄皮记事本和笔,警察特有的犀利目光扫过池芸的时候,不由使得她整个身体颤了一下。
方警官抽过一张椅子请池芸坐,自己则坐到对面,开始提问,问题都很平常,蒋可玉平时生活学习的一些情况,都和哪些人往来,一旁的小警察认真地做着记录,室内很安静,只有池芸的说话声和笔尖在纸页上刷刷刷的速记声。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方警官站起来要走,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给池芸。
小警察跟在他后面。
“叔叔。”池芸喊住人。
“蒋可玉是不是出事了,请你告诉我,我真的、真的很担心她。”
她用了两个“真的”。
方警官顿住脚步,看着眼前这个长头发黑眼睛的漂亮女孩,叹了口气,点点头,“我们感到非常抱歉。”
池芸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信息,她不相信。
怎么可能相信呢?
“她怎么了?”池芸一瞬不瞬地看着警察们。
面对女孩的询问,两个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
“她怎么了?”池芸好像失去了语言功能,她的脑袋动不了,稍动一动,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一室沉寂。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
“她……到底怎么了?”池芸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克制不住地往坏处想,他们给她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蒋可玉一定出事啦。
她几乎可以断定。
“你别担心了……蒋可玉她……就是生病了……”身后响起老班的声音。
“蒋可玉生病了?”池芸徐徐转头望向老班。
老班反应敏捷:“她得了很重的病,暂时不能回学校。”
“生病了为什么有警察过来调查。”池芸犀利问道。
老班一时语塞,被学生问倒,满脸涨的通红。
方警官看不下去,直插道:“你别问了,我老实跟你说……”
“方警官!”老班尖锐地叫道,可是已经来不及,后半句话已经落地:
“你的同桌,蒋可玉同学……遇难了……”
“遇难……是什么意思……”
池芸呆站着,怔怔地看着在场的大人们。
她眼神涣散,思绪紊乱。
遇难、遇难、遇难……
这几个字像苍蝇一样在眼睛前乱晃。
她神情麻木地走到两名警察面前,拉住其中一个的袖口,“……我想去看她……带我去,好不好……”
警察们相互看看,犹豫半刻,方轻微地点点头。
老班陪同池芸一块儿去。
当白布被掀开的那一刻,积压的情绪突然爆发,池芸捂住嘴巴,肩膀耸动,眼泪一直往外淌,她慢慢地跪下来,在蒋可玉的遗体面前,痛哭不止。
十五岁的女孩,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死亡,曾经鲜活的生命,像花一样的年纪,陨落了、枯萎了,早夭的生命。
老班扶她,池芸脚骨发软,站不起来。
“蔡老师,你先回吧,我想在这里多陪她一会儿。”
老班知道现在池芸的情绪相当不稳定,他应该陪在这里,可是学校里的一班学生等着他回去上课,左右为难之际,刚才那名小警察说道:“老师,你就放心,一会儿我们会把她送回去。”
老班道了谢,这才走人。
走出警察局已是傍晚,警察提出送她回家,池芸拒绝了,她可不想被一辆警车载回家,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她犯什么事了。
她走在路上,平静了很多。
蒋可玉是在挖淤泥的荷塘里被人打捞上来的。
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使得脸部肿胀。
身上没有明显勒痕和伤口,可排除死后被扔进水里,但仍不排除他杀的可能,因为经过警察的走访发现,蒋可玉接触的朋友当中很大一部分社会成因复杂,有的甚至有案底现象。
死亡时间及原因需等解剖结果出来。
这些都是她缠着警察给的信息。
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蒋可玉怎么死的。
池芸不知道该不该把奥赛名额的事情告诉警察,鉴于老班在场,她在办公室里接受警察询问的时候隐瞒了这件事,挣扎了一下,她拨通了电话。
“喂,方警官吗?我是蒋可玉的同桌,池芸,我刚才向你隐瞒了一件事。”
几分钟以后,池芸走进附近一家餐饮店。
方警官朝她招了一下手,池芸径直走去。
方警官简单地点了几个菜。
两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吃饭。
池芸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方警官。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说完,池芸低头喝了一口汤润润喉。
方警官眉目挤成一个川,沉吟片刻:“所以你觉得她离开这么久很可能和这件事有牵扯?”
“对。”
“你知道她通过什么关系替你弄到这个名额的?”
池芸摇摇头,“蒋可玉没提。”并把她的手机拿过去给方警官。
方警官握着手机凝神蹙眉看着池芸和蒋可玉的对话短信,像扫描机,很快就翻完,他把手机还给池芸,“她两周前在短信里告知你回学校上课,结果没来?”
池芸点头。
“那是你们之间最后一条短信,从第二天开始你就联系不上她了?”
“是的。”
“还有没有其他隐瞒的事情了?”
“没有了,我把我所有知道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了。”
“好,谢谢你提供的重要线索。”方警官站起来,拿起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挽在手臂上,准备走。
“方警官,”池芸也跟着站起,“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
方警官停住脚。
池芸吞咽一下口水,艰难道,“请求你们务必调查清楚,无论结果怎么样,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她顿了顿,“蒋可玉是个好人……”说着,慢慢低下头去。
“你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是好人了?”方警官大概觉得这话从年仅十五岁的孩子口里说出来未免有点好笑。
同样的话蒋可玉也曾问过。
池芸抬起头来,眼眶红了一圈,“我知道。”
她认真地看着方警官,“善良的人都是好人。”
方警官不说话了,他似乎被她的话触到了某根沉睡已久的弦,看着她,隔了几秒,朝她点点头,转身大步流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