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已是灵时。
鸭川桥附近笼罩着一些白茫茫的薄雾。
晴明匆匆地赶着路,博雅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喂,你这是要去哪里?”博雅问道。
“去找送头发的主人。”晴明回答。
这是京都的东边,鸭川桥的桥头处,芦苇和荻花在秋风中瑟瑟地摇摆。河里的水流湍急,河岸的边上远远的站着一个女人的影子,头上蒙着布,看不清楚她的容貌长相。
蜜虫迎面走了过来,晴明问她:“找到了没有?”
“是的。晴明大人。”蜜虫用手指着河岸上那个远远的影子。
晴明一行人走了过去。
“是你寄的匣子送给贵子小姐那束头发的吧?”晴明问道。
那个女人用布蒙着头,全身散发着贵子小姐房中的那种臭味。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是她做的事情。“你是哪一位?”女人问道。
“阴阳师,安倍晴明。”
“哦,是阴阳师吗?”
“现在贵子小姐已经死了,是被你的头发给缠死的。”晴明说道。
女人露出了惨白惨白的半张脸来,一时间兴奋地呵呵大笑起来,“太高兴了呀!太高兴了呀!”女人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既然贵子小姐已经死了。你可以说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了吧?”晴明问道。
“康范大人是我订下了婚约的未婚夫,三年之前一直在远江国赴任,后来他去了京都,我便留守在家中一直等待着他。……一年、两年、三年,我一直都这样的等待着,康范大人说好只要在京都安了家,就会去接我,但我始终都等不到他。我听说康范大人在京都已经有了新的女人,因此忘记了我们的约定。我实在等不下去了,终于一个人去了京都,我一心就是想要见到他。”
“哦,那你后来见到他了吗?”
“是的,我写了信告诉他我已经来到京都的事。虽然总觉得他有点奇怪……但是他在半路上便来接我了,紧握着我的手,连眼泪都流下来了,我便觉得我能来京都真是太好了!我相信他真是太好了!我的眼泪也流个不停,相当的喜悦……”
女人说到这里,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康范大人那一天的确是去接她了,带着她往鸭川桥这里赶路,可怜的女人以为康范大人的家就是在这里,不顾旅途的劳累拼着命地跟着他走。
等赶到鸭川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个地方人迹罕至,荒凉得让人毛骨悚然。女人正在想着为什么康范大人的家是在这个地方时,冷不防背后被捅了一刀。那个用刀刺向她的正是她三年来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女人惨叫了一声扑地而倒。康范大人惊恐地浑身发着抖,不停地说:“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女人不甘心地问着:“为什么?”渐渐地便瘫软下去了。
康范大人以为女人已经死去了,正坐在河岸边想平静一下恐惧的心情。
而女人倒在地上,其实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晕厥了过去。她终于明白了康范大人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决心,一直在脑中想着“为什么康范大人要杀死我?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这样想的时候,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的脸便映现在脑海之中。
女人苏醒了过来,拿起那把刺向自己的刀一下子刺进了康范大人的心窝,“你也去死吧!”女人愤怒地大喊,康范大人当场便死去了。女人自己因为负着重伤,流了大半夜的血,也终于慢慢地死去了。
“让康范大人变心的那个女人!嘲笑我的那个女人!只有那个女人!只有她不可原谅!所以我要杀了她!”女人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栗起来,猛地掀开了头上蒙的布。
博雅“啊!”地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这个女人头上的所有的头发连着头皮都消失了!半张脸上血迹斑斑,狰狞之极。
“我切下了和我生命一样重要的头发,送到那个女人那边。不过,这样我也便没有可以留恋的东西了!我的恨已经消除了!用我的黑发把那个女人给咒死了!哈哈哈哈!”女人凄厉的笑声飘荡在寂静的鸭川桥附近,博雅听着全身都难受地起了一层疙瘩。
“但是我现在还愿意相信那个人,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女人又由笑转为悲痛的哭声。
“这样最好。”晴明说着,于是向河岸边的桥下走去。
桥下依偎着两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一个是没有了头皮和头发的女人,另一个是胸口插着刀子的康范大人。晴明对着尸首喃喃地念着咒语。
博雅看见康范大人的魂魄也远远从河岸边走了过来。女人看见了康范大人,欢快地向他跑了过去,两个人依偎着渐渐地消失在了暮光之中。
博雅在岸边哀伤而感慨地望着这一对彼此横刀相向的旧情人,一时感动得也忍不住留下了泪来。岸边只剩下芦苇和荻花瑟瑟地在摇摆着,深秋的景色令人感觉凄凉不已。
“我要去看一看贵子的情形。”晴明见那两人的魂魄都已经走了,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喂!晴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贵子小姐已经死了吗?……难道她还活着吗?”博雅纳闷地摸不着头脑。
“是的,她还活着,虽然情况很危险。”蜜虫说道。
“那么晴明为什么向那个女人说谎?”
“这样她才能得救吧。”蜜虫解释道。
“正如蜜虫所想的,我说贵子小姐已经死了是对那缠住贵子的头发所说的,这也是咒语的一种。唯有如此说,那束缠人的头发才会放开贵子。”晴明狡黠地笑了起来,“对那个女人说,贵子小姐已经死了。这样她才能没有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和她心爱的男人在一起。”
“哦,我还是难以理解你的说法。”博雅嘟哝着,只觉得自己又被晴明捉弄了。
“不需要你的理解,就是这样一回事了。”晴明的红唇边掠过一丝笑意,白色的狩衣在夜风中被吹得“哗哗”的作响。他正往四条崛川的贵子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