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晏琴 郑忠营
编导 詹里
故事发生在2005年的最后一天,这天,山东《齐鲁晚报》社来了两位读者,她们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个要求让报社的记者们既为难又深受感动。来人到底是谁?她们提出的要求又究竟是什么呢?
来人是一对母女,母亲叫王志芹,女儿叫丁辉,山东省邹城市城前镇单家庄人。她们向《齐鲁晚报》的记者们提出,要他们帮忙寻找一位20多年没有见过面的恩人。
据《齐鲁晚报》的记者张刚回忆,当时王志芹与丁辉母女俩特别说明:真正要找恩人的并不是她们二人,而是家里的老人,老人名叫丁学山。已经83岁高龄。老人要找的这个恩人名叫刘路,两人失散了23年,而老人也一直挂念了23年。而目前掌握的唯一线索,只有一张刘路当年留给老人的手写名片。
这个要求让记者们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因为此前他们也曾经报道过一些寻找亲人或者战友的事例,由于年代久远,变化巨大,大家天各一方,寻找起来相当困难,大部分都是无功而返。
虽然困难重重,但是《齐鲁晚报》的记者们在听完母女俩的诉说之后还是决定,一定要帮助丁学山老人去完成这个长达23年的夙愿,因为老人与被他奉为恩人的刘路之间所发生的故事,实在是让他们太感动了。
那么,23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面对人们的追问,已经83岁高龄的丁学山老人再次回忆起了在那个命运多舛的年代,他与恩人刘路之间所发生的那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20世纪50年代,丁学山曾是位于济南的黄河河务局的一名职工,积极上进,年轻有为,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1959年的政治运动中,他被开除公职、劳动教养。一直对生活和前途充满希望的丁学山一下子懵了。从人人羡慕的国家工人到人人唾弃的劳改犯,这巨大的差异几乎把丁学山彻底击垮。
度过了两年屈辱的劳改生涯后,丁学山和妻子儿女被遣送回了老家——山东省邹城市城前镇单家庄。由于回来得并不光彩,所以在村里,一家人随处都能感受到别人那异样的目光,最感到委屈的是几个年幼的孩子,在学校里,他们时常受到别人的欺负。
二儿子丁星科至今还记得,有一次他想和小伙伴们玩。结果被别人一把推开:狗崽子也想跟我们一起?眼泪汪汪的丁星科满腹委屈却不敢吱声,回到家就开始朝父亲掉泪。看着儿子的眼泪,丁学山却无能为力。那一瞬间,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更让他感到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由于他的问题,孩子们的前途不但一个个被耽误,就连终身大事也都受到了影响,大儿子已经三十多了,就是娶不上媳妇,没有哪一个姑娘愿意嫁到他这个不光彩的家庭来。自己苦点倒没啥,可问题不解决,孩子们也得跟着背一辈子黑锅。丁学山觉得,都是自己的问题拖累了孩子们,他感到愧对孩子们一生。他想辩解,却没有人听;他想申诉,却不知找谁。全家人都生活得小心翼翼,不敢说也不敢动。本来活泼好动的孩子们变得逐渐沉默起来。全家人在没有任何的希望之中,苦熬着日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丁学山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在这种绝望中,1980年来临了。这一年,丁学山突然听说中央已经下发文件,要求彻底平反各种冤假错案。他的全身一下子热血沸腾。20多年来,他一直认为自己并没有错,当初原单位黄河河务局对于他的处理是不对的,为了洗刷自认为长期承受的不白之冤,为了子孙后代的将来,此时已经57岁的他决定立即行动,上访申诉。
背上干粮,丁学山踏上了漫漫的上访申诉之路。他从老家邹城来到济南,找到自己的原单位黄河河务局,然而上访申诉谈何容易!由于年代久远,了解情况的人有的早已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联系起来非常困难,有的完全就不知道去向,而作为他这一方面,由于没有什么文化,加之孩子们的写作能力也有限,他连一份像样的申诉材料也拿不出来。就这样来来回回,往返济南多少次,最终一点儿眉目也没有。眼看着平反遥遥无期,丁学山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每次从济南回来,他都一个人躲着偷偷地掉泪。
1983年春天,丁学山背上干粮再次来到济南,住进了黄河河务局招待所。事实上,这一次如同以往多次一样,眼看着干粮都快吃完了,可事情却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在招待所里,丁学山终日愁眉不展,长吁短叹,而也正是他这种异乎寻常的苦闷,引起了同样住在招待所里的一位年轻人的注意。年轻人主动跟丁学山搭话,问他有什么难事。看眼前的年轻人说话实诚心眼不错,丁学山忍不住把满腹的苦水全倒了出来。
这个年轻人就是刘路,听完丁学山的讲述,他很是震惊,当即表示要帮丁学山写一份像样的申诉材料。在随后的三天里,他闭门不出,埋头写作,最终写成了一份令丁学山非常满意的申诉材料。手捧这份申诉材料,已经年近花甲的丁学山激动不已。他掏出兜里仅有的20块钱要给刘路。可刘路坚决不要。不知如何是好的丁学山要跪下给刘路磕个头,被他慌忙一把拉了起来。临走前,刘路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工作单位和地址,告诉丁学山,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再去找他。这张手写的名片,在后来的23年里,一直被丁学山细心地珍藏,老人希望通过它能够再次见到刘路。
激动的丁学山回到家,流着泪向家人述说了碰见刘路的情况,一家人也全都感激不已。刘路的帮助给了丁学山极大的信心,拿着刘路为自己所写的申诉材料,他再次开始了艰难的申诉,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了刘路的这份申诉材料,原本难以解决的问题这一次都迎刃而解,一切都是那样出奇的顺利。他的案子最终引起了有关部门和原单位黄河河务局的高度重视,并被开始全面复查。
自从自己的案子被开始全面复查之后,丁学山惦记的事情就只有两件。一件是复查的结果,而另一件就是寻找帮自己写申诉材料的恩人刘路,他要当面再好好谢谢人家。由于家里一贫如洗,对于丁学山来说,出趟远门并不容易,几个月以后,他终于凑足了前往济南的路费,并再次来到济南。按照刘路留下的地址,他来到了舜井大厦2楼的一个柜台,可是一打听才知道,刘路不久前已经调走了!可是,谁也说不清刘路到底调到了哪里,丁学山一连找了好几天,竟然一点儿确切的消息都没有,身上的干粮又快吃完了,他只好无功而返。回家之后,始终不死心的他觉得,既然刘路只是工作调动,那么肯定还在济南,只要自己坚持到底,就一定能够找到他。在此之后,他每年都要去济南几次,寻找恩人刘路。而每次去济南,少则三四天,多则十来天,几年下来,他几乎走遍了济南的大街小巷。没钱住店,他就在天桥或者房檐下凑和一夜;没钱吃饭,他甚至还去饭店要过饭。
尽管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吃了许许多多的苦,但是丁学山始终也没有找到刘路。正当他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喜讯从天而降。经过有关部门和原单位黄河河务局的全面复查,他的案子最终被认定为是冤案,基于这一认定,有关部门和原单位黄河河务局决定为他彻底平反,并每月发给他工资1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