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罡痴呆地站着,痴呆地望着。
红肿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疼痛,终于渗出一颗颗血珠,血珠浸染上破碎的衣襟,一片姹紫嫣红,仿佛披裹着末日的黄昏。
赵天罡眼中泪水全无,滴滴红色悄悄酝酿,似乎再流下来的将不再是泪水,而是血泪。不过他还是努力地睁大双眼,瞪视着父亲消失的地方,似乎想将父亲从消散的虚空中找寻出来。可那个地方仍旧空空荡荡,半片影子也没有,似乎只有一声声叮嘱,从未知的空间阵阵传来,传入耳中,融进心里。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没有你们,我要怎么好好活着!
赵天罡通红如血的脸上露出不知所谓的一笑,下一刻,一口鲜血从口中剧烈地喷出,血液溅洒在地上,凄凄惨惨,触目惊心。
这时,天空之中,一颗流星拖拽着长长的火焰光尾,由上而下划破昏暗的夜空。流星转瞬即至,猛地撞击在赵天罡身前的地面之上,可是这个撞击似乎又举重若轻,急速所携带的力量并没有向外扩散半分就自行消散,而缠绕在流星上的火焰也缓缓熄灭,终于露出了其中的真容。
一个男子,上身****(chiluo),嘴边含着藐视的浅笑,不是吴飞又是何人!
吴飞面上挂着浅笑,颇为友好地对面前的赵天罡道:“你居然还活着,倒真让我意外啊。”
赵天罡没有开口,只是直直地看着吴飞,目光之中没有仇恨、没有暴戾、没有任何带着情绪的色彩,有的只是麻木。
吴飞对赵天罡的反应没有任何兴趣,接着说道:“对了,向你打听个事儿……”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神秘,话语之中也带上了几分期待:“剑林在什么地方?”
赵天罡还是没什么反应,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吴飞表情尴尬,苦笑一声道:“我很不愿意重复说过一遍的话的,之前你们就是让我一遍又一遍地解释才惹火了我的,你难道忘了吗?算了,我姑且再问你一遍吧,剑林在什么地方。”
赵天罡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吴飞哼了一声,脸色微微有些发黑,声音也有些发冷地道:“如果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可以饶你一命。所以,我最后一次问你,剑林在什么地方。”
“你会放过我?”赵天罡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神采。
吴飞点了点头,目光中透出一丝等待答案的焦急。
“好,我告诉你。”赵天罡脸上露出了麻木的笑,“剑林就在……”
“哼!”
一声冷哼突然从吴飞口中响起。
下一刻,赵天罡只觉得左胸位置又烫又痛,与此同时,在他的目光之中,只见吴飞正手握一道火焰光柱,光柱的尽头正好贯穿了自己的左胸心口。光柱转瞬消散,赵天罡心口之上,一个圆形的大洞赫然显现,一股股血流不断从其中喷涌而出。在赵天罡渐渐涣散的目光之中,对面的吴飞缓缓转身,向前走去,而赵天罡的身体终于仿佛一根失去支撑的朽木,缓缓向前倒下。
身体缓缓划过空中,宛如一片秋风中枯黄的落叶,这一过程已经足够缓慢,可是更缓慢的,却是他的脑海之中。此时,他脑海中的时间仿佛凝固,过往岁月中的一段段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中一一划过。
也许,当他在脑海中再一次看到那回忆的起点之时,也就是他生命的完结之时。
身体正在倒下……
“大哥!”赵小宝扎着马步,体内“原气”不停流转,对盘坐在一旁的赵天罡得意笑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修炼的天分啊。”
“少在那臭得意了。”赵天罡笑骂道。
身体正在倒下……
“大哥!”赵一剑举着巨剑对着赵天罡,冷傲地道:“今天我要是还赢不了你,从今以后我就再也不用剑了。”
“哈哈……”赵天罡捧腹笑道:“你要不用剑还叫什么赵一剑?赶快换名字得了。”
身体正在倒下……
“大哥!”“大哥!”“大哥!”胖子三兄弟在灶台前围住赵天罡,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这个菜味道如何?”
“不错。”赵天罡将一口菜肴吞进肚中,咂咂嘴,意犹未尽地道:“不过就是有点咸。”
胖子三兄弟又对放盐多少这个话题一番争论。
身体正在倒下……
“大哥!”赵书文把一本书递到赵天罡手里,打趣地笑道:“你什么时候对看书有兴趣了?”
“要你多管闲事!”赵天罡白了二弟一眼。
身体正在倒下……
一个阴暗的地下室,赵天罡上身****,躺在一张散发着冷气的寒冰玉床之上。赵臻站在床侧,一众弟妹都在父亲身后,只有羸弱少女赵兰心同样和赵臻站在床边,面露担忧。
“天罡……”赵臻面色复杂,叹了口气对赵天罡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爹,你就动手吧,只取出一点点应该没什么事的。”赵天罡笑道:“再说了,我的心脏天生就和别人不同,不但心力强悍……”他伸手摸了摸双胸之间,接着道:“还生在了正中间。哈哈,如此怪异,肯定没什么事儿的。”
赵臻又叹了口气,似是难以决断。而在他身侧的赵兰心突然冲到床前,哇地哭了出来:“大哥,我不要你的心脏了,如果为了让我活着而让你死掉了,我永远都不会安心的。”
“傻丫头……”赵天罡笑道:“我又没把心脏全给你,只是拿出一点慢慢培养成一颗新的心脏,没问题的。再说了,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看着你一天天虚弱下去而无动于衷呢。”说到这,他再度看向赵臻,坚决地道:“爹,动手吧!”
赵臻又叹了口气,犹豫再三终于伸出手来,并指如剑,指上光芒窜动,缓缓伸向赵天罡的心脏的位置。
身体正在倒下……
不!
一只手臂猛地撑在地上,止住了身体下沉的趋势。赵天罡身体缓缓直起,双膝也渐次离地,整个人竟然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身体肌肤还有脸色还是苍白若雪,一双眼目宛若朽木雕刻而成,殊无半分神采,此时的赵天罡整个人和一具被外力托起来的尸体并没有什么区别。然而,这个仿佛尸体一般的人,竟然又迈开双腿,朝着一个方向均匀地拖动着步子。从左胸中流溢出的鲜血洒了一地,画成了一道长长的血道,仿佛血河,通往冥间。
活着,我要好好地活着!
执念,驱动着即将失去生机的身体,一步步向前。
不知走了多远,一片焦土之中出现了一个洞口,赵天罡慢慢靠近,随后踏入其中。洞口之下是一道石梯,石梯并不长,可能是因为被毁掉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顺着石梯下到了洞的尽头,一间石室赫然显现。石室之中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散发着阵阵白气的寒冰玉床和立在玉床旁边的一个寒冰玉柱。寒冰玉柱之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匣子,赵天罡动作不停,直直地走到黑色匣子前,然后伸出苍白的双手,将其打开。
匣子之中盛满了淡绿色的浓稠液体,而在液体之中,一颗心脏载沉载浮,阵阵搏动,散发着无穷的力量。
赵天罡伸出右手探入被打穿的左胸之中。一阵筋肉撕裂的声音传来,赵天罡拿出右手,手心之中牢牢地抓握着一颗被破坏了一半的心脏。他将这颗心脏随意地扔在了地上,然后抓住匣子中的心脏,再次将手探入心口之中。等他又一次将手从心口中拿出之时,那颗新的心脏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从胸腔中传来的一声声脉动,昭示着那颗新的心脏正在发挥着它的作用。
做完这一切,赵天罡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缓缓地趴倒在了地上。鲜血还在不停地从伤口中流出,转眼之间就已经在他的身下汇聚了一汪血泊。赵天罡的双眼紧贴血泊,在寒冰玉床的白光照耀下,血泊泊面仿佛一面血色的镜子,他似乎从其中看到了过往的岁月里、在如火的红冠树林中,那让人忘记忧愁的一幕幕情景。
爹,二弟,三弟……
原谅我刚刚的低头妥协,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只有活着……
才能报仇!
…………
鲜血在地里不停地向下渗透着,不知过了多久,鲜血似乎渗透到了地底的一个裂洞,从洞顶重新凝成血滴,一滴一滴地向下滴去。
“滴答,滴答……”
一滴滴血珠溅落在洞底,就在这时,两团绿色幽光突然亮起。紧接着,各色幽光成双亮起,无数各色光芒仿佛夜空繁星,照亮了漆黑的地底裂洞。
地底裂洞并不是天然裂洞,倒像是经过人工开掘,整齐规整,规模宏大,仿佛地下宫殿。而在这地宫地面之上,两百尊颜色各异的鬼面人身、仿佛雕塑一般的躯体正整齐的排列站立着。这些鬼面躯体双目奇亮,照亮了地宫,他们仿佛冥间的厉鬼,苏醒,复活,正要步入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