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炎储府。
九炎城虽然长年永夜,但人们的作息也应该有所规律,所以九炎城中自有一套计量时间的体系,其计量的时间也基本和外面的九州世界一致。此时的时间应该同外界的子时一致,万物归息之际,但在炎储府中庭之中,一颗冠如亭盖的大树上,毫无睡意的姬月娥正坐在一根只干之上,背靠主干,仰头望天,看着时亮时灭的九龙塔顶,静静地发着呆。
白天在业火小岛上,苏雪笙带着昏迷不醒的古晓鸳和李诗童进入岛中唯一的房子后,姬月娥就仿佛丢掉了魂魄一般,就连后来怎么回到的炎储府,现在都已经难以回想起来。当然了,她现在也懒得去多想,她只是仰着头,让自己目光的焦点完全消失,脑海中走马灯一般一遍遍地重复着苏雪笙操控蓝色仙葫释放寒冰的那一幕。
“嗒,嗒,嗒,嗒……”
轻柔的脚步声缓缓响起,姬月娥一愣,缓缓收回思绪,麻木地转向声音处等待着来人的出现。而恰在此时,九龙塔顶的光亮突然增强,驱散了来人前方的一片黑暗。此人脚步不停,眼看就要走到光芒之下,露出自己的真容。
“谁!”
不过就在这时,一条人影仿佛幽灵一般,从光芒无法驱散的阴影中迅速掠出,挡在了来人前进的方向,同时攻势缓缓摆出,只等来人露出真容便决定是否发动攻击。这位突然出现的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姬月娥的贴身女卫,端木玲珑。
这时,来人终于迈出了黑暗。端木玲珑刚刚还在猜测对方身份,但当对方的容颜完全展露在她的眼前时,她却是吃了一惊。只见在九龙塔顶倾洒的光芒之下,来人一袭白衣,倾世容颜,凄冷蓝瞳,不是别人,正是九尾天狐,苏雪笙。
但是此时的苏雪笙却没有白日见过的那般气度从容。此时的苏雪笙一身白衣破损不堪,而且大多数破碎呈现焦黄之色,似乎是被什么灼烧过似的。她的脸上不但也有一些焦黑之色,甚至还有一丝丝累极之后才会出现的疲惫,而且其原本浓黑的秀发此时竟然略显灰暗,似乎这半日之间苏雪笙刚刚得过一场大病,纵然性命无忧,却已然元气大伤。
“是你?!”端木玲珑惊讶道。她不明白,苏雪笙明明仍被关在业火岛中,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玲珑姑娘,你好。”苏雪笙笑着打了声招呼,但声音却有些虚浮,仿佛疲惫已极。
“你不是在业火岛中吗?你明明没有九源印记,怎么可能出得来?”端木玲珑问道。
“所以,的确是费了很大一番力啊。”苏雪笙上下打量着一身的狼狈,苦笑着道。
“你是说……”从苏雪笙的话和她的动作中,端木玲珑终于明白了,“你是硬闯出来的!”
苏雪笙苦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端木玲珑难以置信,“关押你的业火区是力焰脉古懿大长老亲自布置,你怎么可能硬闯得过去?”她听说过古懿对苏雪笙偏见极重,若由这位和城主同辈的大长老亲自布置业火监禁区,那苏雪笙就绝没有从其中逃出去的可能。
苏雪笙却没有回答,只是苦笑。她能逃出业火监禁区并不能算是胜利,只能说是惨胜。她自知凭借人族之躯难以飞跃湖面,所以便化作了九尾天狐本体,借助妖族本体强大的身体天赋凌空越过去的。但这种方法也的确是在古懿的算计之中,所以苏雪笙在飞跃的过程中,业火冲天而起,若非她身上带着古无非赠与的蓝色仙葫,寒冰之力应运而生抵挡了袭来的业火之力,别说她无法逃出来,恐怕还会被无边业火慢慢焚杀在九色湖水的上空。
但关押她的业火区毕竟是古懿亲自布置,古懿先是预估了苏雪笙通过自身实力所能逃出的最远距离,然后照着这个距离将业火区的半径加大了三倍有余。所以苏雪笙虽然逃了出来,但还是受伤颇重,再加上她日间用妖晶之力治疗古晓鸳,此时更是伤上加伤,也难怪她此时状态这般的差。
端木玲珑见对方不答,也不再追问,只是冷声道:“夜色已深,你无邀到此到底有何贵干。”说着,端木玲珑暗自运转原气,已然将苏雪笙当做了敌人。
苏雪笙看向了在大树上还在发呆的姬月娥,道:“我想见见姬夫人,有些话我想和她说说。”
端木玲珑不敢做主,微微转头看向大树方向,似是等着姬月娥的回应。
“玲珑,你退下吧。”姬月娥淡淡道,语气不含一丝喜怒。
“是,夫人。”端木玲珑应了一声,随即缓缓退下,身影再度没入黑暗之中。
此时万籁俱寂,场中只有苏、姬二女。苏雪笙向大树望去,只见姬月娥仍旧抬头望天,就连刚刚的回答也没有转过头来。苏雪笙释然地笑笑,仿佛放下一切。接着只见她继续向前走了几步,随即脚步轻点,仿佛一只白色的天鹅般凌空跃起,飞临到了一只与姬月娥所坐树枝相邻的树枝上,静静站立着。
姬月娥仍旧没有改变姿势,似乎这世间已经再难有让她动容之事了。
苏雪笙站在另一条枝干上凝视着姬月娥,但对方始终没有转过头来。苏雪笙微微一笑,也顺着姬月娥的目光,抬头向天望去。
“您都看出来了吧?”苏雪笙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嗯。”姬月娥轻声道。
“您不愧是大周王女,我就知道,不太可能会瞒得住您。”苏雪笙道。
“无非应该很喜欢你吧。”姬月娥莫名其妙地转到了这个问题上,麻木地问道。
“是啊,他的确很喜欢我,或者说,他很爱我。”苏雪笙此时说这种话无异于在对方伤口上撒盐,却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然说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话。
但姬月娥仍旧麻木着,对苏雪笙看似挑衅的话毫不在意。她仍旧抬头看天,只是不再说话,仿佛这世界只剩下她独自一人。
“您想听听我和他的事吗?”苏雪笙转过头来,看向姬月娥道。
“想说就说吧。”姬月娥仍旧麻木着。
苏雪笙再次抬头望天,过去的时光仿佛沉沙一般,随着她的述说在记忆长河的河底再度泛起,久久不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