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铺头闲来无事,半夜三更也喜欢爬人家屋顶吗?”寒夜周身的杀气一缓,手往脸上轻轻一扯,已经将面具摘了下来。星光下,一张清冷俊美的脸,和他眼中的戾气一点都不相符。
寒夜,或者说是。滕鞥楚,冰雕一样的脸上一点都没有讶异于凌筱溪的忽然出现,只讽刺道:“怎么,凌捕头是六扇门待腻了,想改行当梁上君子?”
“哎,我是女子,做不了君子。”凌筱溪四两拨千斤,顶了回去,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滕鞥楚,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半晌,才开口,“你当初,为什么接下这笔生意?”
“有生意上门,难道不接吗?”滕鞥楚反问。
“以你那挑剔的性子,可不是什么生意都接的。”凌筱溪可不想让他蒙混过关,“要知道,一个杀手,一次只能接一单生意。除非任务完成,或者要杀的人或者所托的人其中一个死去才算结束。”
“我看,要改行的人,不是我,是你吧?我看你一点杀他的意思都没有!”凌筱溪一脸了然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他?”滕鞥楚看着凌筱溪的眼睛,只见嘴动,不见情绪。
凌筱溪轻笑起来,道:“他的功夫在你手下连一招都走不过,连我都可以轻易打败他,你若想杀他,此刻他早不在人世了!”
“凌捕头的情报果然精准,他在我手下确实连一招都过不了。”滕鞥楚据实以告,“但是,我要何时杀人,用何种方式杀人,似乎不用你凌大捕头来教我!”
“哈哈!”凌筱溪笑得大声了起来,“难道你杀人还要选个黄道吉日不成?”
“不用!”滕鞥楚忽然开口,打断了凌筱溪的笑声,“明天就是好日子!”
呃?
凌筱溪笑容僵在脸上,脸色有些晦暗不明。
“我让你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滕鞥楚忽然换了话题。
凌筱溪深吸一口气,顺着他的思路道:“别急,从京城到扬州快马加鞭也要十几天的时间,来回怎么也得一个月,你稍安勿躁。”
“我会等!”手中的剑松了松,滕鞥楚的眼光飘向滕府内琪园的方向。
此刻的琪园,只有门口两盏灯笼发出悠悠的白色光芒,风吹过,有几片树叶飘落,带动着地上的细尘,沙沙作响。
屋内,朦儿轻轻翻了个身,抱住身边的滕鞥琪,满足地瘪瘪嘴,接着沉沉睡去。
秋日的天,亮得晚了许多,卯时快过,天才大亮。
萧落烟如往常一样,在唯见园练了一套拳脚,便出来到府内各房转转,待会便会去大厅,和滕尚儒商议一些事情。
一出园门,便见滕鞥楚斜斜靠在不远处的树上,眼中带着一些危险地眯了起来。
“二少爷!”萧落烟恭敬地行礼,便准备离开。
“站住!”滕鞥楚忽然站直了身子。
“二少爷有何吩咐?”萧落烟恭敬地问,不知为何,竟想起自己那日知道滕鞥琪和朦儿圆房以后仓惶逃走的情景来。
“还记得我说过,有人出两大缸的珠宝要我杀你的事情吗?”滕鞥楚正色道,“我想了想,价钱很诱人。”
“然后呢?”萧落烟盯着滕鞥楚,脸色都没变一下。
“我打算杀你!”滕鞥楚的话貌似很不经意,周身却已经浮起一阵杀气。
“什么时候?”萧落烟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听说有人要啥自己,自己却还能很平静地问,他要什么时候来杀自己。想着,笑意便开始浮上眼眶。
滕鞥楚盯着萧落烟带笑的眼,然后吐出两个字:“今天!”
“动手吧!”萧落烟出奇地平静,甚至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
“为什么不反抗?以为我还会像上次那样放过你吗?”滕鞥楚问。
“因为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萧落烟老实回答,“你今天不同那日。”那一日,他的身上感觉不到这么浓烈的杀气。只是,在死亡的笼罩之下,他的心,却如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难道,他是渴望一死吗?
这个答案,让萧落烟心头一惊!
“锵!”一声,滕鞥楚的剑已经出鞘,银光闪过,往萧落烟的脖子上狠狠扫去,没有一丝犹豫,恨戾而决绝……
萧落烟闭上眼,恍惚中看到了那鞭炮声中,缓缓向他走来的红衣女子。婀娜的身段,脚步带着些许的不情愿。
“萧管家,如果明天他们真要杀我们,我就求他们,杀了我,放了你。”
“萧管家,答应我,我们一定要回来救他们,好不好?要不他们会很伤心很难过的。”
“要不,我叫你咪咪好不好?”
“不好啊?不好我们换,我们换……”
“那就叫你喵喵好不好?”
“上次那个汤,小怜非要我说是我自己做的,可是明明不是,所以我想,下次有机会我一定给你补上。”
“萧管家……”
原来死前那一刻,真的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来,人生若只初相见,恨不逢时君未嫁……
胸口忽然一痛,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和父亲一起逃亡。
“爹,你的脸!”终于有一天回家,他看到了满脸血污的父亲,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他亲自动手,将自己原本俊朗的脸庞毁去,变得狰狞。
眼前一转,父亲在眼前消失,变成了一个女人愤怒地脸。
“你还我儿子,你把儿子还给我,你害死了我儿子,我恨你,一生一世都恨你……”凄惨的尖叫,伴着那模糊不清的容貌,是那样的绝望……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一切皆由他而起,也许,他本就不该生在这个世上。
脖子一痛,伴随着“叮当”的碰撞声,他的身子,便如破败的布娃娃,毫无防备地倒了下去……
耳边,是苍老而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唤了他一声:“落烟!”
威胁。
脖子被猛烈撞击,脚向后踉跄了几步,稳住了身形。耳边忽然安静异常,身上也没有任何痛楚传来,疑惑的萧落烟缓缓睁开了眼睛。
“爹!”死神降临时,萧落烟可以平静对待,而眼前的景象去让他脸色大变,惊呼出声。
前面的萧木一手正捂着手臂和滕鞥楚对视着,而那捂着手臂的手,指缝中的血潺潺而流,一时半会都没有止住的意思。而萧木却像没事人一样,端立不动,只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人。
“爹,你的手怎么了?”萧落烟上前,扶住萧木,却被他慢慢推开。
“二少爷,不知道落烟哪里得罪了二少爷,不过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他如果犯了错,理当应由我这个当爹的来接受惩罚。”萧木终于开了口。
滕鞥楚站的原地未动,剑已回鞘,看了一眼萧落烟,再看一眼萧木道:“我剑出必见血,既然已经见血了,就没事了。”
“爹,没事了,先回去包扎一下伤口吧。”萧落烟扶过萧木,这一次萧木没有拒绝,回身和他一起回了唯见园。
唯见园内,萧落烟帮萧木将伤口细细地包扎好,等着萧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