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谁在哭?
哭泣声呐喊声,官兵的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夹杂在一起,这个夜晚显得那么狰狞,没有留一点点余地。一时间权倾朝野的公孙家,就这样倒了,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倒了。
她的哥哥为那人镇守边疆,拓宽国土,带着十万将领出生入死,那人却只信她的哥哥是身怀二心通敌叛国之人;她的父亲为央玥王朝鞠躬尽瘁事必亲躬,那人却只信他父亲的会害自己的子民,克扣赈灾银粮。她不过只是个后宫妇人,嫁进宫这么久,不仅还是个处子,竟然是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过,虽母仪天下,但这名头在救不了自己家人的时候不如不要!
身穿素色单衣的女子决绝地饮下鸩酒,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她曾经在一本杂记上见过一个说法,服下鸩酒的人能上达天听,她便要去问问这上天,她公孙家究竟是做了什么。
……
痛……全身都痛,没有哪里是不被束缚的。
恨……滔天的恨意比痛更狠地折磨着公孙瑶。
“啊……”想要尖叫想要歇斯底里却只能从破败的嗓子里发出声声嘶哑的音节,公孙瑶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她不是在开车吗,这是怎么回事,嗓子怎么也这么痛。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身子可有什么不适?”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双眼含着泪噔噔噔地跑过来,跪在床踏脚上,眼巴巴地望着她,“乐堇担心死您了,您怎么叫都叫不起来……我……我还以为您想不开犯傻了……”
“好了好了,小堇你先下去吧吵的我有些头晕,”公孙瑶的头晕并不是因为乐堇,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脑袋里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实在涨得脑仁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公孙瑶已经不是在自己所在的现代了,但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她自乱阵脚。
乐堇有些不情愿,被公孙瑶故作哀伤地看了一眼才答道:“诺。”
等到乐堇抽抽搭搭不甘不愿地出去了之后,公孙瑶才有空整理自己的思绪。
原来真正的她已经因为酒驾出了车祸,她下飞机之前还在嘲笑自己那个俄罗斯的朋友因为酒驾被终身吊销驾照,结果现在出事的就变成了自己。
这实在怪不得她心理素质差,实在是她经历的事情太过刺激,本来欢欢喜喜的回国只等婚礼,却没想到最好的闺蜜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竟然双双****地在她亲手挑选的婚床上纠缠。
他们两个不要脸关她什么事,为什么还口口声声说是因为她现在是个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不能再丢下她?所以他们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只能这样以慰相思。可是这样难道不比明明白白说清楚更加伤人吗?这么多年的友谊难道比不过荷尔蒙作乱,一定要对她这么残忍吗?以爱为名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是为了立个掩耳盗铃的牌坊吗?
公孙瑶收起心中的怒火,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多出来的记忆。
看着一个知书识礼被父母兄长宠着的小女孩带着她的纯真无知被皇帝一道圣旨求娶,十里红妆,三十二台大轿,母亲的期盼和父兄的忧心,都被一道宫墙锁在门外。
只在大婚当夜见过皇帝一面,她当时因为羞涩和女儿家的矜持一直低着头,只等自己一生一世的结发夫君来与自己共饮交杯酒,一想到娘亲教给自己的东西竟是面热发烫。未曾想,竟然是连他的声音也没听过。
看着地下的影子,皇帝似乎做了个手势,他身旁的太监立马走过来,开始宣读圣旨:“夫惟乾始必赖乎坤成之功,以备外治,今公孙丞相之女公孙瑶贤良淑德,温良恭俭,明德惟馨,以求凤之礼娶之,特赐号谨宁,望日后隆资于内职,隆家邦之化,钦哉。”
这便是她新婚的第一夜,连凤冠都不曾取下,少女的小心思收起来,真打算一生一世为他打理好这后宫。
公孙瑶闭起眼睛,摇头叹息,这也是个傻姑娘啊,封号这么明显的事都听不出来吗,谨言慎行宁静致远,宁静才能致远啊……这不过只是一桩为了稳定朝堂才产生的婚姻啊,就这样束缚住了一个小小懵懂的少女。
公孙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醒来之前有那么大的恨意,是自己的恨意再加上这个小小谨宁皇后的绝望。只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少女为何会有那样大的不甘呢?身为皇后她又为什么住在这样一个看起来富丽堂皇实则细细看去件件都又瑕疵,而且她一个皇后生了病又为什么会没人知晓。
谨宁皇后听闻有人弹劾父亲的消息之后悄悄换了一身宫女衣服伪装成了一个小小的端茶侍人,她顾不上皇帝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只是有些焦急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公孙丞相笔直地跪在朝堂之上,虽然被扒去了朝服但是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谨宁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夫君的声音,但是在此等境况下也顾不得她有别的心思,只听那优雅又冷酷地声音呵斥:“公孙丞相,我敬你辅佐在寡人年幼之时,可面对这铁证如山,你又该如何报答寡人对你的一片敬意?公孙家三代丞相,万事清明竟然毁于你之手,你真真是让寡人和这天下百姓寒心啊!”
“草民无话可说。”公孙丞相虽然是跪着但是却显得无比高大,没有人能击垮他,也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舍弃自己的铮铮傲骨。
谨宁又急又怕却终究没法出声。
“哦?”皇帝一拍扶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神色莫测,“公孙拟,你这是认罪了吗?”
公孙丞相坦然一笑:“草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会还草民一个公道。”
然后公孙丞相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来的时候有鲜血殷殷流下:“草民惟有一不情之请,草民之女公孙瑶早已嫁入天家,始终克己复礼虽还无子但成婚未满三年,愿陛下宽恕。”
皇帝沉默许久,长长叹息一声:“寡人自会念着公孙家以往的功绩,公孙丞相,您启程吧。”
册元三年,丞相公孙有大过,流放白塔不得擅自离境,谨宁皇后公孙氏劝导家人无方,送入镜宫思过。
谨宁原本也是认了的,她自然是相信自己的父亲长兄绝对不会做出此等恶事,便安心在镜宫等父兄归来证明自己,证明公孙家还是那个世代忠良的公孙家,没想到她却不小心得知母亲因为路途艰辛就那样去了,父兄也因为思虑过重双双垂危。
谨宁虽然知道镜宫是冷宫,但她的封号和封印都还在,她心急之下去求助自己的夫君,她不希望她最重要的亲人因为夫君的一时不察而再有什么闪失。
谨宁没想到自己的希望就如此破灭了,她被太监拦在了御花园门口,当值的小太监也只敢支支吾吾地不允许她进去。
她假意走开,等待小太监觉得没事了放松警惕的时候偷偷溜了进去,她愣住了。谨宁这才发现,天家就是天家,不会有夫妻一体这个说法,她的夫君抱着淑妃欢声笑语,她的亲人生死未卜,她这才知道,自己只剩下了自己。知道了谨宁来过的皇帝恼羞成怒,剥夺了她最后的护身符——凤印。
谨宁用一杯毒酒求得了天意,现代的公孙瑶在这个古代的躯壳里重生了,公孙瑶看到自身不保还要为自己女儿求一道口谕,暗暗猜想如果在现代自己的父母还在,也就肯定不会让她受到闺蜜和未婚夫的欺负,不由得多了几分羡慕。她在心里默默地承诺:你放心,公孙家的冤情我会帮你昭雪,你的父亲长兄我也会帮你护好的。
“还要护好乐堇乐笙……”
公孙瑶觉得自己听到一声细声细气的请求,大概也明白是原先的灵魂还没有完全消散就问道:“是我刚刚醒来的时候见着的那个丫鬟吗?”
“是的……”
公孙瑶点点头,那个丫头看起来是真心对她的,这一点谨宁比自己好,没有像自己一样识人不清,错把驴肝当好心:“恩,我会的。”
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会去哪里,会去现代替我生活吗?我还能回去吗?你要小心那个渣……”
一阵清风抚上公孙瑶的唇,那声音又细细地说:“不会了,总要有人代替你去轮回的,这样你也无需为我操心了呀。”
知道自己的原因让谨宁活不下去之后,公孙瑶特别沮丧,清风又拂过她:“你是我求得的天意呀,请帮我做好我做不到的事。”
公孙瑶感觉到谨宁是真的消失了,含着泪闭上眼,她现在接收了太多信息,虽有两世记忆但终究比不过宫里的人精们,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养好身子,不然哪里来的力气去对付那些财狼虎豹。
她更是想不到自己这一睡又是睡了好几天,差点又吓哭两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