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欣然“啊”的一声惨叫,大汗淋漓地醒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做这样痛苦的梦:有时候她会在梦里嚎嚎地哭,哭着哭着竟然被自己的声音惊醒;有时候她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耳光,屈辱的感觉沉重地压迫内心,她想喊,却喊不出来;有时候她感觉呼吸困难,急促的喘息,挣扎着在黑暗中奔跑,可是怎么也跑不出那黑色的包围。醒来以后的陈欣然,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活着。
应该是活着的吧,只不过心死了?亦或者应该是死了,只是行尸走肉地活着?
陈欣然说不清,也想不清,既然这样,就干脆不想了,接着睡去,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头痛的厉害。她下床去接水喝,顺便看了看客厅里的那面挂钟,时间正指向凌晨两点十五分!
哎,失眠!又是失眠!!陈欣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失眠的毛病,她寻医问诊,吃药打针,按摩推拿,健身跑步,似乎该看的都看了,该找的也都找了,该试的也都试了,可是没用,完全没用!失眠仍然顽强地折磨着她。到后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失眠,习惯了就这样睁着眼睛等到天亮,习惯了静寂的可怕的夜。
究竟自己做了什么梦?陈欣然想探究自己的内心。好像是带儿子在河边堆沙,儿子玩着玩着,不知怎么,竟然一个跟头栽进了河里。河水汹涌澎湃,一个浪头打来,儿子竟然没了顶。陈欣然撕心裂肺地大哭大喊,她以为自己喊的是“救人啊”,可是竟然只喊出了一声“啊”!前面两个字去哪儿了?陈欣然不知道,似乎也无从知晓。
陈欣然的儿子,四岁,上幼儿园中班,生得虎头虎脑,大个子,白皮肤,单眼皮,高鼻梁,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弯弯的月牙儿,不知有多可爱!陈欣然的儿子,是她心头上的肉尖尖,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见到了儿子,就把所有的愤怒、委屈、痛苦,都暂时按下了。
还好这只是个梦!否则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发生了,陈欣然恐怕是活不下去了。是啊,这样的日子,也只有儿子,是她的精神寄托,也只有儿子,能陪伴她继续活下去。
不过,陈欣然的梦里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个人,那个人似乎可有可无,但是有时候,陈欣然又觉得那个人无比重要,那个人的生活,对于陈欣然来说,很神秘,很遥远。她不禁朝卧室的门口看了看,她知道那个人还在睡觉,那个人会不会失眠了?会不会和她一样做噩梦?会不会也瞪着眼睛到天亮?
陈欣然苦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想的这些都是多余,她永远是庸人自扰的那个!他一定不会失眠,不会做噩梦,不会瞪着眼睛到天亮!她知道的,她也笃定,她羡慕他,羡慕内心强大的他!
时钟终于指向了早上6点,手机的闹钟准时响起,发出了一串串清脆的音乐声。陈欣然很尴尬地笑笑,对她这个失眠的人来说,其实有没有闹钟,都是一回事,因为有闹钟,她也是睁着眼睛到天亮,没有闹钟,她也是无聊地挺着身躯躺到天亮。可是陈欣然有强迫症啊,一个强迫症患者,不允许自己不上闹钟,也不允许自己违背按部就班的生活模式,哪怕这模式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她是什么时候得的强迫症了?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可是多年前的她,分明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她是随性的、洒脱的、美丽的、轻松的,她像是从不束缚自己的小鸟,在林子里自由自在地飞翔。多年后的今天,她早已经飞不起来了。她像是被关在了笼子里,羡慕着蓝天,仰盼着白云,甚至看到成双成对的小鸟儿,她会嫉妒的发狂。于是,这份无法发泄的恨,全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百般严苛地虐待自己,竟然把自己的内心,折腾地死去活来。
每天晚上,她必定是要将第二天上班穿的衣服折叠好,放在枕头边,才能睡觉。晚上,一定要给手机定好闹钟,否则就心神不宁。每个周末,必定是要在家里拖地,一遍遍地擦洗,哪怕地面早已经光洁如新。家里的拖鞋,全部按照大小以及穿着季节,按照规律整齐码放,但凡有一丁点儿的杂乱,都会让陈欣然坐立不安。
就是这样的强迫症,使得她的失眠愈发顽固;也是这样的失眠,使得她的强迫症愈发”强迫“!这样的相辅相成,这样的”不离不弃“!
起床、穿衣、刷牙、洗脸,陈欣然慢腾腾地做着这些事儿,她没法不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磨掉这大把大把琐碎的时间。别人的早晨,都是争分夺秒地度过,刘嘉玲在电影里就曾经饰演过一个在地铁里站着抹口红的上班族。是什么电影来着?陈欣然使劲地想了想,可惜她想不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失眠的缘故吧,这几年陈欣然的记忆力已经差掉了好多。陪着一起”差“掉的,还有陈欣然大把大把的头发,她的头发,在每一个清晨,在梳子的作用下,无可奈何地离开头皮,任你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起初,陈欣然听了一个朋友的介绍,还专门去买了昂贵的黄杨木梳,一把就花了199元,花的她心疼,又让她心疼地以为这样就能止住脱发,可惜她梳了几个月后,发现头发依然拼了命的离去,后来她也试了喝中药,做理疗,然而一如她的失眠,毫无作用。渐渐地,她也失去了治好它的信心,哎,管它了,随它去吧!
不然又能怎样了?
陈欣然供职于本市的一家初中公办学校,不仅是学校的英语教师,还是班主任。应该说,早上的时间,对于要去赶早自习的老师来说,是不得不争分夺秒的,只是陈欣然例外。她永远慢吞吞,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她自己也厌恶自己的状态了,可还是漫不经心,也许她还在等待什么?
突然,对面卧室的门“吧嗒”一声开了,陈欣然很清楚,是那个人,那个人终于起床了。也许她等的就是这一声”吧嗒“吧!可是,陈欣然的心里还是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抽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