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许久,还是没有吭声,乔以远在屋内,我在屋外,两个人互相僵持着很久,我才移开脚步,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背过身的一瞬,却埋头撞到了一个人,抬起头的一瞬却是夏悠然,她的怀中正抱着一束百合花。她抬起眼眸望了望我,又望了望乔以远,才说:“以远,你醒了?”
背脊突然发凉,脖颈发硬,难以动弹。夏悠然的这句话已经清楚明了地表示了乔以远在这里过了一夜。
那么所谓的对百合花过敏,那么所谓的不需要夏悠然帮忙都成了虚无的谎言。
过了良久,我才听到我背后的那个闷闷的声音:“嗯。”
轻描淡写,短小精悍的一个‘嗯’已经把所有的问题说的清楚明了。
我才是这里多余的那么一个,我突然觉得自己异常可笑。乔以远和夏悠然才是天生一对,我又算的了什么?我瞎操心什么?我还在为乔以远担心什么?
乔家的事又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费劲用心地为他谋划?
夏悠然冲着我笑了笑,那样的笑容甜美又温暖。她说:“小安,要不要进去坐一坐?”
我勉强地挤出了那么一点可怜的笑容,嘴角死命地拉扯着,生怕那样的笑容才过于生硬。我拒绝道:“不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急,天和地直接起了一层层的白雾,石板路上也淤积了一层积水,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路上,溅起了朵朵的水花。
我撑起伞,急促地要往雨中去。夏悠然又好心地挽留道:“雨下的那么大,还是等一会儿吧。”
“真的不用了。”我也客气地回绝道。
正要跨出脚步的一瞬,乔以远跨出门,快步上前,急急忙忙地拽住了我,也道:“还是等一会儿雨小了再走吧。”
我回过头,轻笑了一声,眨着眼,懵懂地看着他,说:“不用了。”
他拧着眉头坚持道:“还是等一会儿再走。”
“二少爷,我是自由身。”我又道。
他的手松开,似乎没有猜到我会说出这句话,愣了许久,怔怔地望着我,张了张嘴,许久还是没有说话。
我又笑了,说:“再见。”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冲进了雨泼中,倾盆而下的雨好似要把我整个人打湿,把我心存的那一丝丝的幻想都熄灭才能够甘心。我越走越快,最后干脆地甩开了雨伞,置身奔跑在雨泼中。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了一起,我眯着眼难以分清眼前的方向。
踩着高跟鞋走在雨中,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最后,我干脆脱了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艰难地行走。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直到白天变成黑夜,直到雨渐渐变小。我才走到了向松的公寓前。
我奋力地敲了几下门,一声又一声,越来越用力,直到向松打开了门。他打开门,怔怔地望着我,半天才吭声,说:“林小安,你怎么了?”
我整个人倒在了向松的肩膀上,一句也不吭声。
向松把我软绵绵的身体扶直,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一脸惊愕万分。把我搀扶进了屋内,然后递过毛巾,让我把头发擦一擦。我接过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然后站起身,说:“我还是回家去吧。”
“林小安,发生了什么事?”向松质问道。
我躲开了他的目光,说:“没什么事,雨下的有点大。”
“因为夏悠然?”什么事情都无法躲开他锐利的目光。
我没有否认,半晌才说:“真的没事。我有点困了,我要回家了。”
“乔以辰寄来请柬。”向松突然道。
我回过头,怔怔地望着他,好似没有听清楚,又问道:“你说什么?”
“是乔以辰和乔然然大婚的请柬,乔以辰知道你不会接受,所以把这两张请柬都寄到我这儿。”向松又解释道。
我轻哼了一声,这个时候似乎每个人都希望看到我可怜兮兮的模样,我那可笑的一厢情愿,
我那可笑的自作多情。足以成为他们嘲讽的机会。
我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地走出了向松的家门,向松不放心地尾随了我一路,一路上他都不吭声,只是悄无声息地跟在我身后。直到我进了家门,他才默默地离开了。
乔氏集团的股东大会在即,乔以远有了夏家的支持,这场战役未必会输。我留下来变得毫无意义,我整理好行李,买了张前往伦敦的机票,一切安排妥当,我在空荡荡的房间走了几圈,同向松打了个告别的电话,这座城市除了向松也再也没有人可以告别。
走之前,我准备把林老太太出租出去,这样也断了我再次回这座城市的念头。下午的时候,中介会带房客来看房,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等了一会儿,听到门铃响起,站起身,要去开门,刚打开门,没有见到什么中介也没看到什么房客,却看到夏悠然穿着一袭黑色雪纺的紧身裙,端庄却不失甜美。她落落大方地笑了笑:“不会有中介也不会有房客来了,这房子我租了。”
我对着这位不速之客并未有太多的好感,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要租。”夏悠然莞尔一笑。
“你?”我反问道。
“你不愿意租给我吗?”她站在门外,又反问道。
我轻笑一声,摸不清夏悠然此行的目的。说:“好,现在就可以签合同了,我已经买好明天的机票了。现在租房的合同刚刚好。”
她顿了顿,才低声说:“小安,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聊一聊。”
我迟疑一阵,抬起头看了看她,目光里尽是期待。我迟疑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好。”
我轻轻啜了一口杯中没有加奶也没有加糖的黑咖啡,又涩又苦。我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望了望夏悠然,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阿远,从前不喝咖啡,说咖啡苦又涩。现在,他也喜欢上了咖啡。”夏悠然缓缓道来。
我愣了一会儿,我是第一次听到夏悠然称呼乔以远阿远,顿时有些不习惯。
夏悠然也发现了我神情的变化,说:“从前我称呼他阿远,现在,我也不再唤他阿远。仔细想想这三年我们错过了太多,以至于改变了那么多却没办法重新变回。”
我抬起头,望了望她专注的眼神,再问道:“那么,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
“曾经乔家弹得最好钢琴的人不是乔以辰,而是阿远。”夏悠然答非所问道。
我愣了愣,夏悠然才说:“八岁那年,阿远在画画和音乐上的造诣就已经显露无疑,特别是音乐,老师断言他的天赋可以让他以后在音乐的道路上前途无限。可是乔老夫人对他的期待太大,她并不希望阿远成为一名钢琴家,她希望他代替以辰成为乔氏集团的继承人。以至于最后弹钢琴变成了阿远的一种兴趣,他太热爱音乐了,十指灵动地在钢琴滑过的情景,那种专注的表情,会让人深深地陶醉。”
我抬起头,因为乔老夫人的影响,真正想当钢琴家的没能当成钢琴家,真正想接手生意做掌舵人的最后成了钢琴家。
我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但是还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夏悠然要和我说这些。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夏悠然还是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样子像是仍然深陷于往事当中,说:“因为年少的时候他是我眼中唯一的演奏家,而我是他眼中唯一的听众。有一天,如果那个听众再也听不到演奏家演奏的音乐,那么会怎样?”
我瞪大眼睛,举起的咖啡杯,晃动了一下,然后才问:“什么意思?”
“三年前我再也听不见声音了,刚开始我只有一只耳朵听不见,最后两只耳朵再也听不见了。我听不见我心中唯一的演奏家的演奏的音乐,我害怕,我惶恐。我却不敢告诉他,我不想在他心目中完美的形象最后变得有缺陷。”夏悠然娓娓道来。
“所以,你就走了?一走三年。”我顿了顿,半晌才吭声。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以至于他再也不弹钢琴,再也不画画。再也不买百合花。”
这样一个故事,只是会让我觉得我更加像一个局外人。夏悠然高高在上,而我却卑微如尘。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阿远会喜欢你。因为你跟我太像了。”夏悠然又道。
这句话像是一个重锤狠狠地击碎了我最后的防线,我咬着嘴唇,努力地微笑。原来最难受的,不是被抛弃,被利用,而是至始至终你只是一个替身。
永远躲在背后,代替别人做一切高难度的动作,却永远无法取代那个人的位置。我是卑微又见不得阳光的替身。
“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夏悠然又道。
我扯着嘴角,微笑:“你没有错。不需要和我说道歉。”
她突然站起身,提着随身带着的提包,说:“阿远,在等我,我先走了。”
我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侧过头,望着咖啡屋那扇偌大的落地窗外的那辆显眼的黑色宾利,然后缓缓地回过头,低着头望着咖啡杯里咖啡色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