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沉沉,东方一丝微弱亮曙,风雪已歇。万物寂静,左相府内,却有家丁开始清理起积累厚实的白雪。
属于安历景和倾凌的寝房外,早有鸡宝静静地候着。
另一侧,则站着两个婢子,手上端着温度适宜的暖盆,帕子也预备着,更有两碟酥软糕点以供果腹。
“管家,左相还未起身,恐怕影响上朝啊。要不……咱们催一下?”抬首示意了下毫无动静的房内,两个婢子脸上有着担忧。
左相以前虽然也有延迟上早朝的习惯,可那会儿早就起了,只是在用膳的时候故意花费了大把时间。
可如今……里头根本就没有穿衣的淅淅簌簌声,左相明显和夫人睡得正酣。这耽误了早朝,圣上发怒,可是大罪啊。
鸡宝也侧耳倾听了一番,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头,早就有冲进去看个究竟的冲动了。
昨日三殿下还在属下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在床上好好惩治夫人。莫不是,三殿下昨夜真的大展神威,与夫人大战三百回合?
不过,瞧夫人对三殿下的态度,应该不太可能吧?
何况,夫人心里头还藏着一个封廷渊,就连小少爷,夫人都懒得看一眼。对待小白白都比对待自己的儿子强,夫人对三殿下的恨意,根本就是根深蒂固了。
“管家,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啊,您与左相最亲近,要不您去唤一声?”婢女小心翼翼地开口,鸡宝的身份杵在那儿,大家有目共睹。平日里他身为左相府管家基本都是在左相身边寸步不离,所以这样的差事,理应交由他才是。
头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鸡宝心下一凛。若三殿下不是和夫人缠绵了一夜倒还好,若真是如此,他打扰了他和夫人一道浓情蜜意地补眠,便真的是不用活了。
可瞧着两个婢女如同看救世佛一样地看着他,他脑子便一热,觉得自己实在是该有担当些。然后,脑门被门夹了,在两人面前,直接吼起了公鸡嗓。
“喔喔喔……喔喔喔……”音调由低到高,最后发挥了老本行,头仰天,嘴对着高处,愈发纯属地叫嚷了起来。
就差没幻化成原形了。
两个婢子直接便傻了眼,瞠目结舌。若不是眼明手快,手里头的东西早就咣当落地。
“一大早,这么闲练嗓子?”寝房的门终于被打开,安历景一身左相朝服,打理整洁,一丝不苟。顺畅的线条在他那颀长如玉的身子上更显风雅卓绝。此刻的他脸上的棱角刚硬,明明有着被人扰了清梦的冷意,可说出口的话却依旧还是能将人噎得够呛,“既然这么有空,那今日就练一整天吧,记得不准停顿,三餐也不必吃了。”
将寝房们关上,许是顾忌到里头还在安睡的倾凌,安历景压低了声音。
随即,兀自取过一块帕子沉入温水中,简单地洗了把脸,又接过婢子递过来的茶杯漱了口。
鸡宝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怎么就犯糊涂了,一时地逞英雄逞好汉,真是当不得啊。
三餐没有了着落,还得一整天声嘶力竭地扯嗓子,这不是要它的命吗?
最终,却还是认命地高扬了脑袋,正待扯开公鸡嗓劳心劳力时,却听得安历景略显不耐的一句;“去别的地方,别打扰夫人。”
“是,鸡宝告退……”当真是哀怨至极,鸡宝埋着脑袋,一步一步地踩在雪地上,吭哧吭哧,只希望走慢点,再慢点,也好消磨掉一部分时间。
“腿残了吗?再慢,明天的三餐也不用指望了。”怎么可能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安历景勾唇,淡淡地开口,在看到鸡宝浑身一怔拔足狂奔后,摇了摇头。转首,面向寝房,语气温柔,“夫人继续睡吧,好事者已经被为夫打发走了。为夫去上早朝,会尽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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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威严肃穆,金色的腾龙雕柱随处可见,撑起了偌大的宫殿。这,是除却九重宫阙,大多数人妄想登上的高位。奢靡的所在,却是用血染就的功绩。
原以为今日的早朝也无非是芝麻绿豆般不值一提的小事。谁看谁不顺眼,闲来无事彼此弹劾一下。谁又看中了哪项工程,滔滔不绝地探讨其对国家对江山社稷对黎民百姓的莫大好处,言辞恳切地请求拨款筹建。谁又觉得哪家攀比严重,对圣上是一种亵渎,一道折子直接请求对其抄家。谁又觉得市井中流传的哪个调子有通敌卖/国之嫌,应该立即全力封锁。谁又突然拥兵自重,有谋逆之举。哪个地区正爆发瘟疫,引起了大规模内乱请求派兵围剿作乱百姓。哪个国家正在边境磨刀霍霍大搞军事,可能会进攻锦觅国,请求增兵疆场严阵以待。哪个运粮管粮食运到一半直接让心腹改道,人走粮无,更是私吞了几十万粮饷……
一桩桩,都是让他深刻觉得人界肮脏的事,每次站在朝堂之上,身子站得笔直,头却是嗡嗡作响昏沉不已,眼皮子,也在上下打架。
弄了个左相来当,又是何苦?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不过今日,在内侍崔总管“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例行开场白之前,锦子夙高坐盘龙椅上,却是沉着声音开口:“昨夜,吕太后向朕举荐一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应可重用。朕思前想后一整夜,深觉锦觅国确实缺乏人才。是以,决定采纳吕太后建议。”
正当两班文物官员探头探脑地议论究竟是何人时,却听得锦子夙话锋一转,双眸饶有兴致地对上殿内与其距离最贴近的安历景:“左相,你该不会反对吧?”
对于早朝素来没有好感的安历景,自然是不将此放在心上:“微臣谨听皇上圣谕,不敢有违。”耳熟能详的为人臣子之道,信手沾来。
“那就好。”锦子夙脸上有着一抹几不可察的促狭,随即转首望向另一人:“右相呢?有意见吗?”
“微臣不敢,谨听皇上旨意。”一袭官服穿在身上,却穿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出列,淮离恭敬地说着,只是那双眼,却太冷。凡是对上他的眸,让人无端地发寒。
这位,正是如今锦觅国的右相,姓淮,名离。
那会儿,倾凌以为自封廷渊死后,安历景便会一家独大,将丞相之位稳坐如山。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一个在黎华山拜师学艺初出茅庐的年轻男子,继封廷渊之后成为了锦觅国又一位年少有为的右相。那人,叫淮离。
而她,也在这位右相的帮助下,在政治的漩涡中与安历景力斗。
只是此刻的安历景,却浑然没有察觉到锦子夙的话有什么问题。
“既然两位丞相都没有意见,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安爱卿那么深明大义地赞同,那么朕便下旨,封护国夫人倾凌为太保,平日可随意出入宫庭,尽教习太子之责。”
安历景与倾凌大婚后,原本因为在每道菜中都放了有损龙脉延续的粉末而被打入冷宫的贤妃倾沉鱼便重获圣宠,更是在八个月后为锦觅国诞下首位皇子。
初为人父的锦子夙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当时在产房外,只是冷冷地流下一句:“此为锦觅国太子,日后接替朕位。”
当众人山呼万岁山呼千岁的时候,没有人知晓,倾沉鱼从未受过他的宠幸。
此刻,安历景闻言,神色早没有了刚刚的漫不经心,凤眸微眯,脑中早已转过千般想法,将事情想了个透彻。出列,这一次,不似刚刚的敷衍了事,而是多了一份郑重:“皇上,内子一介女流,对于朝廷之事根本不擅精通,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左相这是抗旨不遵吗?皇上有意提拔尊夫人,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在皇室朝堂立足的女子。更是让她位列三公,破了祖宗规矩直接让她成为锦觅国不可或缺的顶梁柱。这是光耀门楣之事,你此意,莫不是觉得皇上和太后都犯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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