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本来身体就虚弱,本应卧床休养的人,却硬是要撑着起来,还动了气,一时间腹部又再度出血,吓得满屋子的人都刷白了脸色,赶紧送回了两老的主卧室。
两老的卧房有一种古色古香的味道,一走进去就有一种别具一格的感觉,桌椅也都是红木雕刻的那种特别具有古风味道、也特别的漂亮,好像是在古装剧里能够看见的那种摆设,房间也很是宽敞明亮,顾逸宸已经替老爷子整理了一次伤势,老爷子似乎一直都撑着一口气,特别顽强地清醒着。
等到伤口处理好了,整个房间里,也都是透着一种冷凝的气氛,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了地上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每个人的呼吸声,也都是格外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顾老夫人看老爷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她这心里可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好,冷眼看了一眼顾逸宸两夫妻,她心里头的火气自然都没有消下去,并不想在老头子面前又让他的情绪起波澜,她也就站起身来,掷地有声地说道:“老头子需要休息,大家都出去吧,别窝在一个房间里,打扰老爷子。”
老爷子撑到现在,自然是知道,没有他在,指不定这一家子人合起来,要怎么欺负他的宝贝孙子和孙媳妇,虽然病着、身体也虚弱,说话的声音,却还是很有自身的威严:
“谁都不准走,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都听着!我自己的孙子、孙媳,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们,连着昨天的事情,也一起来算一算,全部都坐过来,我们倒是应该一家人围在一起,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到底是应该怎么算!”
顾老夫人人都已经站起来,要推着大家走到门口那里去了,顾老爷子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让她觉得很是拂了她的面子,平常的时候,这老头子是绝对不会这么丢她的面子,可他却总是要为了这个所谓的孙子跟她吵,要不是看到他重伤在身,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罢休,可是这心里,却还是气愤难平!
“你一身老骨头都这样了,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你不好好养着,管那么多事做什么?别废话,赶紧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昨晚那样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完全不需要操心!”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不就是想要乘我不在,就要对逸宸他们夫妻俩下狠手?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也跟你说过太多这件事了,你不听,我只能坚持着我自己的,这件事情,我绝对不让步,你过来,坐过来,我就在这里听着!”
老爷子这么固执己见,真的是让顾老夫人气得整张脸都要歪了,下狠手?她傅兰芳在他心里面,就是这么狠毒的一个女人?心里是真的很气愤难平、也因为他这三个字,伤了心,可她却还是忍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又愤恨地瞪了一眼顾逸宸和苏夏,是因为担心再多说几句话,老头子就又要坚持着坐起来,跟她一番争论,她是憋了一肚子气,才坐过去,坐到佣人搬过来的实木椅子上,是真的气得一句话都没法再说出来了!
顾紫涵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急转直下,知道爷爷一直都很维护着那个男人,可是令她怎么都想不到的是,他都那个死样子了,他还能硬撑着,也不让奶奶出去说……
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她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率先开口:“爷爷,那个人……我和我妈是一直都以为他已经过世了,他以前对我们娘俩怎么样,您应该知道的,这会儿他突然冒出来,就很蹊跷,虽然我很不愿意说……但是……这个事……好像是跟大哥有关系……大家都知道,大哥在这个家里,是跟我们相处得不是太融洽,所以,免不了会有一念之差,为了报复我们——啊,不是,可能是我之前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所以大哥只是想要给我一点惩罚,没想到……那个人——会刺伤爷爷——”
“你给我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摆明了要泼脏水到逸宸的头上!我告诉你,不要动那些歪歪肠子,我只是受伤了,不是老糊涂,我有眼睛,会看!我之前是看着你年纪小、是挺可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处处跟逸宸作对,到最后,还把他逼出了自己的家,我也不管那个人是什么情况,她是你的亲生父亲,既然他没死,没理由把女儿扣在我们家,既然他要找女儿,那可以,我们顾家绝对可以把女儿还给他!”
顾爸爸和郑琴,早在老爷子送过来这个房间之后,就已经到场了,一直提着一颗心不敢说话,现在,女儿都即将被赶出顾家了,郑琴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爸,不可以,您不能这么偏心啊!紫涵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呆在顾家,在她心里,咱们早就已经是一家人了,她更是把您当做了亲生爷爷、把妈当亲奶奶一样孝顺,节假日的时候,逸轩、逸宸都没有回家,也就紫涵辛辛苦苦挑好了礼物,孝敬你们,也是把老爷当做了亲生父亲一样,一门心思就都在咱们顾家身上了,不能因为那个混账的到来,就要赶她走啊!!那个人的心性,我从前就告诉了大家,绝对没有半点的隐瞒,我真的可以对天发誓,这孩子,是真的无辜,真的可怜,您要是要赶她走,她一个女孩子家,真的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郑琴声泪俱下,一张老脸上早就已经泪流满面,看女儿还杵在那里,连忙拉着她,跪在了船前,那种诚恳的模样,好像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才是真真正正的孝女,其他的人,都是没有良心的不孝子孙!
顾老爷子是半躺在船上的,他本来就是从军的人,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他的身上就是拥有一种威严的霸气和震慑力,他一双像鹰一样锋锐的眼睛一直盯在那对母女两个人身上,脸上已经是皱纹斑斑,嘴唇也是苍白的,很是虚弱的模样,却除了那双眼睛,依然那么精神、很有一种明辨是非的能力。
“我不是没有眼睛的人,这么多年,我会看,你也不需要说那么多,人这么大了,已经28了,是有能力独立出去的人了,你这个当妈的,也别总是舍不得女儿,把她保护在羽翼下,谁都不能欺负她,但是你这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你不放手让她出去闯一闯,又怎么知道她的能力到了哪里?说人已经去世了,但是时隔二十几年,人还是回来了,这谎言是不攻自破,你也不用再说了,我也没有要追究这件事的想法,你们都出去,我要跟我孙子、孙媳好好聊一聊,别在这里碍事!”
顾紫涵听着老爷子的意思,就是已经下定决心了要让自己离开顾家,昨天和爸爸谈下来的结果,也都是这样的结论!
为什么?!为什么她付出真心、苦苦经营的这个家,这些家人,却要对她这么狠心,就因为她跟这个家没有血缘关系,就要把她赶出去,一旦出现问题,有罪的那个人,就只能是她?
她真的是觉得这件事太可笑了,明明那个人就是顾逸宸找来的,她都已经快要成功,将计就计,把所有的过错都全部泼在他的身上,可就是因为爷爷突然这么横插一杠,所有的事情又都功亏一篑,她所有的苦心都白费,她说了那么多的话,也全部都是废话!
她现在因为太过着急,所有的理智也像是全部都冲到了脚底下一样,忽然就觉得这整个家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是为自己着想的,也觉得,这一整个家的人,都从来没把她当过家人,她的胸口里也就翻腾起更多的怒气,她为什么还要跪在那个老不死的面前?
她愤愤然地站起身来,满眼赤红地瞪着老爷子:“爷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就是因为我跟您没有血缘关系吗?是,我是一个外人,可是我对逸宸,是真心实意的,要不是您一直阻拦着,可能逸宸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他就更加不会娶苏夏,那个女人又什么好的?那完全是因为爷爷随便抓了一个女人,就要逸宸娶,您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什么吗?要说害,那也是您害了逸宸,他本来就是一个责任心强的人,现在苏夏怀孕了,他就更是觉得这是他的一个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您想过没有?他会幸福吗?您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想抱曾孙,就硬塞一个女人给他,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忽然就像是发了疯似的冲到苏夏的面前,使劲地摇晃着她:“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逸宸就不会做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爱着那个男人,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你为什么?!!!”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顾紫涵会忽然那么激动,苏夏更没有想到,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会忽然冲过来,像是一个疯婆子一样对她做这种事,她被吓得不轻,努力地稳住心神,尽量不去挣扎,她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她挣扎的话,可能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顾逸宸刚刚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老爷子的身上,怕他被这个女人气坏,身体又出现什么毛病,没想到,她会忽然扑到苏夏的身上去,也幸亏他眼疾手快,一下子就迈开两条修长的长腿,也就是那么推了她一下,没想到,她竟然就撞在了书架上,所有的书就都从书架上全部砸下来,砸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头也流了很多的血,这会儿被那么多书砸下来,也就祸上加祸,人也就昏迷不醒了!
郑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变故,眼睛上都还逗留着几滴泪珠,这会儿更是颤巍巍地挂在那里,滴了几滴下来,那满脸震惊的样子,像是才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对着顾逸宸就是拳脚相向:“我女儿哪里对不起你?她只是喜欢你,不就是动了那个女人一下子,你至于那么伤害她吗?”
继而又像是想到女儿的样子,又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女儿?我可怜的女儿,都已经晕过去了,好多血……有好多血……妈,你救救我女儿,快点叫医生过来,不能让逸宸再碰她,我真担心,要是交给逸宸,我女儿的命还能不能抱住!”
顾老夫人被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已经气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她一直捏着太阳穴,胸膛也都一直在起伏着:“儿子,你自己处理,你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人,自己处理,我真的是没有心情再管了,阿兰,快!快扶我去客房休息一下,我再呆在这个房间里,都觉得呼吸困难,没有一个人是能够让我省心了,快!!快扶我走!”
……
一室的混乱之后,又归于平静。
顾家本来就有专门的家庭医生,住在别宛里,要过来,那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顾紫涵已经被转移到了她自己的房间,老夫人因为这突发的状况,实在是气得太厉害,她那双凌厉的目光看了老爷子一眼,是真的有气都忍着没发作出来,又看了顾逸宸跟苏夏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并不是特别好,但总算是,没有对他们发难。
老爷子知道,这老伴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想再生什么事端,至少是在他还受着重伤的时候,不发怒!
他刚刚也是轻轻地叫了老伴的小名,但那时候她实在是气得不轻,直接就让佣人扶着,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房间。
苏夏是已经怀孕的身体,本来昨天就刚刚经历一场手术,身子骨都还没有好全,一大早,就又被这么折腾,刚怀上的身体,本来也就是很虚弱的,现在她的气色,也就更加的不好,顾逸宸的心底,是有自责的成分的,他真是怀疑,他带她回到这个家里,到底是不是错的?
“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要不要回去先休息一下,你脸色不是很好,听我的,先回去躺着,好不好?”
苏夏今天已经是被吓了两次,情绪确实是不太稳定,一只手摸着腹部的位置,顺时针抚摸着,就像是在安抚孩子,告诉他:不要害怕,妈妈在这里……
可另一方面,她又担心着逸宸,现在爷爷都还醒着,她还是希望能呆在丈夫的身边,也算是,给他一点支持的力量!
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皱着眉头,却还是坚定着一双目光,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握住他那修长的大掌:“我没事,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跟爷爷说说话,解释一下,刚刚那些事情!”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是带着担忧的目光的,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刚刚顾紫涵冲过来的时候,她也是猝不及防的,没想到她又故技重施,她刚刚明明有看到逸宸只是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只是防止她像疯子一样伤害她,结果,就像上次一样,她明明是自己撞到书架上去的,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却都是看见逸宸把她给推过去的。
她此刻觉得心里莫名酸涩,只能呆在这里,看着他跟爷爷说话,她才能安心。
也为了避免误会,她走到爷爷面前,特别诚恳地跟他说:“爷爷,虽然我是逸宸的妻子,我说这样的话,可能并不是太合适,但是,我说的是真话,我是真的看见逸宸只是推了她一下,那样的力度,只是把她拉开我身边而已,并不会有那么大的冲击力,就能撞到那个书架上去……上次的事情也是——就是婚礼前一天,二小姐不是撞到茶几上了吗?也都是一样的情况,我绝对不是在说谎话,替逸宸遮掩什么,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希望爷爷可以相信我!”
苏夏站在船前,那双清澈的眼睛犹如水晶一样剔透、明亮,老爷子眯了眯眼睛,当初也就是看上了这样一双眼睛,觉得她就是一颗纯洁的水晶宝石,从里到外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也觉得这样的人是适合逸宸的,此刻,也就更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他的眼光,是没有错的!
看她此刻满心里都是为逸宸着想的样子,就知道,那个头条的事情并没有让两个人有任何的隔阂,反而是更加增进了彼此的感情,本来他还在为这个事情担心,现在想想,倒是没有必要了。
他对着苏夏的时候,也一直都是笑盈盈的样子,十分的和蔼可亲,一只布满了皱纹的手,轻轻地拉住了苏夏的小手:“傻孩子,坐着,身体不适,就不应该那么固执,非要来跟爷爷解释什么,难道你心里还不信任爷爷,觉得爷爷会对逸宸做什么?我平常在你面前虽然是一直打他、骂他,其实啊,爷爷心里就这么一个宝贝的孙子,哈哈!可能让他自己听着,心里不定怎么得意,但爷爷是说真的,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们两个人,就算是你奶奶,爷爷也是要帮着你们两夫妻的,你放心!”
顾逸宸到底是一个已经28岁的成熟男人,被爷爷当着妻子的面,说自己是他‘最宝贝的孙子’,怎么听都还是很别扭,感觉上就像是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孩子一样,特别是在苏夏面前,他一直都是充当着那种高大威严的模样,这会儿,一贯尊贵不凡的男人,脸上却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昂藏的身躯也就上前,拉住了苏夏:“好了,你想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快点回去休息,有些话,我自己跟爷爷说就行了,你别操心!”
难得跟孙媳妇这么面对面地聊天,才没有说几句话,就被孙子这么阻止,老爷子自然不高兴,一掌就拍在了他的手臂上:“干什么?!我好端端跟孙媳聊着,有你什么事?一边坐着,爷爷我有话要对你们俩说!”
老头子明明受伤了,精气神还是这么足,那张苍白的脸色,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那都是装的,要不是亲自替他主刀,知道他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也要以为,老爷子是不是为了让他们回来,才装得这么严重的!
不过他精神好也不是坏事,顾逸宸一双墨黑的眼眸看了老爷子好几眼,深邃的目光里有太多难测的思绪,他刚刚是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已经过来了,此刻也是穿着一身的睡衣,提了提裤腿,就坐在了身后的实木座椅上。
“如果是要让我们留下来住,那还是算了,爷爷,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也是知道这个家里的人,除了你跟逸轩,没有人欢迎我,也没人是把我当做是这个家的人,别再想着要让我搬回来这件事,是真的没有办法的,如果你实在要见我们,我们偶尔会过来看看你,至于回来住,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爷子借着这次的事故,硬是要让他过来,又硬是要让他们住下,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也是知道的,老爷子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觉得寂寞、孤单,那也是有可能的,更何况,他确实是真的把他看得比命还要重要,这么多年来,耿耿于怀的,就是他搬出顾宅这件事情。
也一直在处心积虑,要让他搬回来住。
但是谁都看得清楚,他跟这个家是真的格格不入,也是徒添争吵,他也就是回来了一个晚上,看看,都出了多少事情?
本想摸摸口袋,掏根烟出来,看到身侧的苏夏,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一双深邃的墨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老爷子,眼底,也都是坚决的。
但老爷子比他更坚决:“说的什么傻话?你身体里留着的就是顾家的血液,比那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人更加有资格呆在这个家里,凭什么就是你要搬出去?作恶多端的人就有资格留在这里?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你放心,等爷爷好全了,绝对会给你一个公道,绝对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受冤!简直岂有此理,她随随便便地是想把脏帽子扣在谁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