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你下去吧!”
白玉熙没抬眼看站在亭阶前的申屠和柳青青,璀亮的双眸落在布满黑子于白子的棋盘上,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空,似乎还沉浸在自己与自己博弈中。
申屠躬身施礼后,瞥了一眼柳青青,抿着嘴想要说些提醒的话,但顾及主子在场,到底还是怕给自己惹麻烦,轻叹了口气,快速退下了。
柳青青轻拧的眉,很快又松开了,没往前也没后退,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等着这个男人发难。
白玉熙又思虑了许久,寻得被困的黑子的生路,落下了棋子,终于得空偏过头瞟了一眼柳青青,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淡淡道:“坐。”
柳青青的眉心又是一拧,吃不准这个男人下一步要做些什么,但还是沿着石阶而上,入了亭子,撩了撩衣摆,和他相对而坐。越是身处险境,越要镇定淡然,让对方看不透你的心思,这样才能抓住绝处逢生的机会,这还是白玉熙所教,此刻用来对付他却正好合适。
白玉熙继而落下了白子,封杀了黑子刚刚才寻出的生路,拿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这才抬眸看向了她。
“为何要走?”
白玉熙的温润柔和,无端让人觉得亲切。这让她有那么一丝的恍惚,方才记起,她十五岁那年的白玉熙,还没褪去阳光的温暖。
见柳青青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冰冷地眸子看着他,心下便有些了然,又问:“不想再为我效力?”
白玉熙还是如此,在属下面前,从来不称本王以疏离了属下的心。从前被爱蒙了心,才会觉得亲切,此刻却觉得虚伪让人恶心。
见她还是不语,他微微蹙了蹙眉,又问:“还是不愿再做暗人?”
“都是!”她终于开了口,回答坚定清晰。
他的眸光在她脸上巡巡一转,继而低低一笑,“可惜再世为人,大多事是不能如愿的。你即便不再为我效力,不做暗人,也不能离开地宫,这规矩你是知道的。”
不想再看他虚情假意地表演,她直直问道:“殿下想如何处置我?”
他又低头抿了一口茶,撩起眼角,虚虚瞟了她一眼,声音淡淡的:“你说呢?”
“让我说……”她嫣然一笑,“殿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只是一个执行完任务晚归的暗人!”
她玩闹般的话似乎引起了他的全副注意,璀璨光亮的眸,在她脸上悠悠转了好几圈,笑出了声:“这次出去,你的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竟然学会和我玩闹了!”
顿了顿,眉心一蹙,似是惋惜地轻叹了口气:“我倒是很想照你说的做……可惜你脱逃之事,王府上下皆知,我若不处罚你,只怕难以服众!”
她勾着唇角,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话语中有了几分讥讽:“王爷既早有决断,何必再问我!”
他放下了杯盏,骤然冷凝的眉眼,已有了几许帝王的威严:“媚诛,当真不愿再为我效力?”
她摇了摇头,“我若愿意,也不会出逃!”
初露的威严即被挑衅,他难掩面上的不悦,对着她不耐烦地拂了拂手,“去领五十降龙鞭,到了都城不用跟我回王府,直接回地宫吧!”
她未作停留,即刻站起身,徐徐踏下石阶。
“媚诛!”他忽然叫又叫住了她。
她停住了步子,却没回头。
他的嗓音失去几分沉稳:“媚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愿意继续为我效力,这五十降龙鞭可免,父王那里我自会为你开脱!”
只怕这个才是他原来心里的打算吧!白玉熙惜才!她从前就知道!但却不知道,她对白玉熙来说,居然也是这么重要的人才,重要到可以自破规矩,为之求情!如果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就该如何?!
她愣了愣。
罢了!该如何她此刻都没有兴趣再去想了!五十鞭责虽重,但还不至于送命。她不想向这个男人开口求饶,为了免受些皮肉之苦,向这个男人求饶,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坚定地往前走,不再回头!那华丽外貌装裱下的虚伪和冷酷,竟然厌恶地不愿再看一眼!
这样很好!当她再面对他,这颗心不会再怦然而跳,这双眼不会再痴痴追随。她便知道自己已然放下了,对白玉熙的情和爱,真正放下了!
因是白玉熙下令受的罚,执鞭的手下便不敢马虎,抡圆了胳膊实打实的落鞭。
一鞭落下她就听到背后皮开肉绽的声响,咬着压挺了十几鞭,终受不住晕了过去,倒算得了个福。毫无知觉地受了剩下的几十鞭,恍惚中觉得后背疼痛,到底是怎么个疼法,对一个昏迷的人来说,倒是觉察不出。
接着,就发起了烧。白玉熙似乎有意罚她,当夜就就带着烧得迷迷糊糊的她启程返回都城。因着她病着迷糊,不能独自骑马,便她把扔给了申屠。
申屠揣摩白玉熙的心思,心下觉得主子偏生把柳青青扔给他,不会是因着她喊他一声大师兄,关系比旁人亲近。
暗人们说起来都是出自地宫,严格说来,谁和谁都是同门,再说暗人之间今日还是联手抗敌的同伴,明日就有可能为了自己出位就以命相搏,这个同门之分根本做不得数。
最可能的原因,只怕还是他那不甚精通的医术,让他一路照顾着,保住她的这条命,到地宫给交接给孙老头医治。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所想,当日,他就在路间暂时休憩之时,避开旁人耳目,给她喂药粉。说是喂,因她在昏迷中,人事不知,不过是撬开嘴,强灌了进去,却又做得巧妙,偏生让白玉熙不经意间瞧见。接着惴惴半日,直到夜里见主子也没发难,他就暗自庆幸自己这一番揣摩对了路,便再也不敢怠慢,私下里细细地配置些药粉、药露,每隔两个时辰,便喂给她。
当然他没有蠢到做到明面上,在路上避开众人,偷偷地喂,反正她和他同骑一匹马,做这些事是轻而易举。但医术毕竟未精,就这么偷偷摸摸、悬心细致地一路照顾,她的伤势却一直未见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