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一团和气的大厅,因为墨隐的怒火,骤然变得充满杀气。从墨隐看向乌老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来他有多么愤怒。自从升任新的白帝之后,墨隐没有像以前他的父亲一样严束下属,而是宽和待人,对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既往不咎,而在一些对外的事情上,他也真正的像一个虚心的晚辈,每每做一个决定,总是先问过乌老与无上枪李浮白的意见,在他们两人面前,墨隐也一直执晚辈礼数,尊敬有加,但这在看过了程墨的信后,却骤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乌老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动,片刻后才淡淡的道:“什么事情让你发那么大的火?”
墨隐见了他这个样子,怒气却更盛,怒道:“你不要装糊涂,我是问你扶桑的事情,扶桑的煞门,是不是你安排的?”
乌老淡淡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墨隐愤声道:“还装糊涂么?鬼斧、神锤二人都已经加入了煞门,成了所谓的十杀器,你还能狡辩么?自从鬼斧神锤二人受伤后,就一直没有再露过面,你只说他们二人是在潜心修炼,但是……现在他们都已经加入了煞门,这是修炼么?他们两人对我父王一向很忠心,若不是你的命令,他们又怎么会悄悄去加入煞门?”
却原来,程墨在听了秦妙妙告诉自己的事情后,在回潜龙岛的路上细细思索,打开了以前的记忆,终于想起来十杀器中两个熟面孔,正是以前白帝城的下属鬼斧与神锤,他隐约猜到这件事可能与墨隐有关,便写了一封信来问,却没想到,虽然已经身为新的白帝,但墨隐这件事却真真正正的被蒙在了鼓里。
听了墨隐的质问,乌老叹了口气,道:“原来你说这件事,不错,他们两人是得了我的命令才去加入煞门的,煞门专精刺杀与遁甲术,让他们两个过去,也能够得到磨炼,我所说的修炼,就是指这些事情!”
墨隐胸中怒气勃发,半晌后才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你根本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陷我于不义之地?你的眼里,到底有没有我?”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怒意,也不会怀疑,他会随时出手杀人。
但面对墨隐的怒意,乌老却似视而不见,半晌之后才忽然问道:“你问我为什么,我倒也想问你,你的眼里,有没有我们?”
墨隐一怔,看着乌老坦然看过来的目光,竟然一时语塞。
乌老慢慢站了起来,继续道:“纵是做了白帝,你又什么时候真的把自己当作白帝了?你自己也说,你的实力比起无上枪来都还有差距,这样的实力,你怎么和别的妖王斗法?或者说你智计过人,可是这白帝城大小事物,哪一件不是我亲力亲为?白帝之位,对你来说算是个什么?”
“我想你应该明白了,白帝并不仅仅是你的,或是你父亲的名声,白帝城代表的,是这一万誓死效忠的妖众,奉你为王,只是因为相信你能够带这一万妖众找到一个出路,可是你呢?现在每一个妖王都知道要去争夺那三个王位,就连南方那个只知道砍杀的家伙都出动了,而你却根本绝口不提,我知道你不想开战,但你若是不战,又如何立足?你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你自己!也罢,既然你不肯动,不想干,我替你做,我替你暗中扶植力量,让你三个月后有实力竞争那三个王位,可是你现在倒问我把你当什么,你说我把你当什么……”
墨隐一时哑然,看着乌老深邃的眼神,竟然不由自主的转过了头。乌老说的不错,这些道理其实他也懂,只是确实如乌老所说,他根本不想面对。他不想开战,也不想去争那三王之位,无论是面对妖族还是人类,他都不想去战,虽然他其实也明白,做了白帝,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站在了这些事情的峰口浪尖。
正因为他在刻意回避这些,所以才对乌老与无上枪那么客气,他在掩饰自己那若有若无的一丝歉意。在他成为新的白帝的这段时间里,其实白帝城势已经被炎君的势力逼的很难受,潜龙南方使亚瑟也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他一直刻意回避,致使白帝城经受了很大的损失。他一直以为自己挺幸运,因为他不想做的事情,乌老与无上枪都没有逼他,只是劝他潜心修炼,当然,也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一切的事情,乌老已经替他办妥了。
其实他这次发火,本来就像一个孩子在冲大人发火,然而大人忽然告诉他,你自己已经成为了大人,没有权力发火了,这些你不喜欢的事情,原本就该你自己去做的,大人替你做了你还生气,欠抽啊?然后这孩子就焉了。
“可是……那也不必非要这样啊,我与程墨可是朋友啊……”墨隐仍然在争辩,可是显得极为无力。
“你们是朋友,但是在白帝的利益与朋友关系之间,你总该有个轻重!”乌老似乎看着墨隐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口气轻了许多,淡淡道:“当今天下大势一目了然,北狼城势最大,炎君势猛,胡媚娘虽然狐王宫被毁,失去了领地,但她一身修为还在,也是非常重要的影响力,此外潜龙势力崛起,不容小觑,西方暗天使也如一头黑暗中的猛兽,谁也不知道他真实的实力有多少……”
“在这样的局面下,我们白帝城想要拥有一块立足之地,必须要做一个选择,我本来的计划,是一方面促进你的修为,一方面不断培养暗中势力,这样纵然你实力比起狼主、炎君、狐王来有些不如,但我们白帝城暗中的势力仍然可以挽回一些局面,甚至在几位强势人物力量胶着的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你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妥,就尽快把修为提升上去吧,直到有朝一日,你能够真正的以一肩之力,抗起整座白帝城的重量!”
墨隐呆呆的坐在了椅上,冷汗湿满了全身,半晌之后才道:“可是……”他似乎想反驳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
乌老慢慢转身,向殿外走去,走了几步,他忽然转过身来,道:“对了,虽然我暗中支持了煞门,也掌握了不少煞门的力量,可扶桑的事情,并不是我指使的,煞门门主背叛了我……也就是说,你其实并没有对不起你的朋友!”
富士山顶,朝圣殿。
整个扶桑最高的地方。
整片山顶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天气阴晦,朔风起卷,雪花飞扬。一片阴冷至极点的天地中,黑色的朝圣殿伫立如神,而程墨,则盘膝坐在殿顶,一手柱刀,宛如远古石像。他另一只手按在海王的肩膀上,将自己的元气注入海王体内,不仅为他抵御着风雪严寒,也维系着他奇经八脉枯萎之后的生机。
胡媚娘则抱膝坐在不远的地方,一身粉红色的衣衫,却是这片天地中惟一的暖色。
不知过了多久,程墨忽然转过头去,看着胡媚娘道:“你其实不用陪着我的!”
胡媚娘撇了撇嘴,笑道:“谁陪你了,我只是想看看煞门的人倒底会不会出现而已。再说了,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一场战斗,我不在这里,呆会谁能帮你照顾你兄弟?倘若你因为分心照你的兄弟,而被那些人杀了,我岂不是白白错过一场好戏?”她说着来到海王身边,挥手间一片粉色花瓣落下,笼罩住了海王,向程墨道:“收起你的元气吧,好好攒着精神,估计很快就会有人上来找你了!”
程墨叹了口气,依言收回了手,任由胡媚娘照料海王,自己则将目光投向了遥远不知处。自从他的讯息发出之后,已经过了接近一天时间,但却仍然没有什么人影出现。但程墨知道,煞门的人必定已经得到了消息,至于他们会不会来,已经不是程墨掌握的,他只需要按照自己提前计划好的,三天之内若无人出现,便毁了这岛。
胡媚娘护住了海王,忍不住又回头笑道:“程墨,你真的打算,如果煞门的人不出现,就沉了这座岛?”
程墨淡淡道:“就算他们出现了,我也不见得会留下这座岛!”
胡媚娘道:“你可想清楚,你沉了这座岛,会成为人类中的罪人的,毕竟这座上还有着几百万人类,你把它沉了,就等于成了屠戮百万的魔头!”
程墨仰起头来,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良久之后忽然嗤的一笑:“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