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着一段难为他人说道的辛酸身世。
他的父亲出生于一个家道中落的商贾之家,祖父在他父亲一岁的时候于经商途中为人所害。祖母孤苦,独自抚养他父亲长大。所幸父亲也争气,寒窗苦读十余载,考上了帝都的文官科举,回乡当上了仙源县县官。祖母大喜,做主替父亲娶了亲。父亲虽不乐意,但从小孝顺,从不忤逆,勉强地娶了正室于氏。但祖母万万没有想到,父亲后来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而顶撞她。
那个女人就是子渊的母亲。
母亲从小跟着外祖父漂泊各处,卖艺杂耍,居无定所,风餐露宿。那一****和外祖父途径仙源县,当街卖艺,不想却堵了县里小霸王连城的路,招来横祸。父亲闻讯带捕快赶到的时候,外祖父已被打得奄奄一息,而那恶霸竟垂涎母亲的美色,要强抢她回家。
父亲救下了母亲,但那小霸王朝中有人,无法动他。父亲出钱厚葬了外祖父,并遵照外祖父死前的意思,在祖母和正房的极力反对和阻扰下,纳了母亲为二房妾室。
母亲进了吕家门后,受尽了祖母和正房的白眼和排挤,但幸而父亲极宠她,母亲又生性温顺,也便没有计较什么,任由他们欺负。后来母亲生下了他和妹妹,父亲极偏爱他俩,倒是冷落了正房所生的长子吕章。
父亲再没有升官,祖母一直将这件事归咎于母亲,认为是那小恶霸记恨父亲抢了母亲,所以暗中托朝里的人做了手脚。父亲却不以为意,直到几年后那恶霸花钱买官当上了郡长,而仅仅一个月后,父亲就被控以受贿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关入了郡衙大牢,没几天就冤死狱中。母亲本想随父亲一起去,但想到两个孩子,却也是丢不下,只好苟且偷生下来。
由于被抄家,吕家一点积蓄都没有剩下。正房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了娘家,母亲善良,不计前嫌,收留了祖母。乡亲们知道父亲是个好官,又多受他恩惠,凑钱出力在山脚给他们建了一个茅草屋。
那时候子渊才六岁,而他妹妹只有三岁。子渊记得很清楚,那之后十多年的时间里,母亲天天清晨起床挨家挨户收要洗的衣服,然后拿回草屋外的溪边盥洗,洗完了送回去,又收一些来洗,一直要洗到夜深才结束。渐渐的母亲嫩如玉葱般的双手都起了水泡,一碰就是钻心的疼痛,可是为了生计,母亲咬牙坚持。然而,就算这样,一天的收入也不多,只够吃些馒头、稀饭,偶尔有一小盘青菜,至于鱼肉,那是不可能有的。有时候母亲让祖母和他俩吃饱,而自己却只吃一点。子渊也会帮着母亲收、送衣服,再大一点就会上山去摘点野菜或去河里抓鱼。十二岁的时候,瘦弱的他死命地在码头求到了一份搬货的廉价工作,这才使一家四口不至于挨饿受饥。
在子渊十八岁的那年,县里征兵前往边疆和西棋国作战,要求每家每户必须出一个男丁。父亲的正室于氏花银两、托关系把她儿子的名字改成了子渊,他于是硬生生地被抓走,背井离家去充当壮丁。战场上由于北棋国将领内斗,他的队伍孤立无援,全军覆没,生死之际被人所救。等五年后他回来时,得知祖母和母亲都在一场大火里故去,而妹妹则不知所踪,生死未卜。这将近一年来他一直在托人寻找妹妹的下落,却一直遍寻不获——直到今日中午收到那张字条。
此刻子渊将信将疑,问道:“那她现在人在何处?”
“随我来吧。”说完这句,男子不再赘言,转身腾空而去。
子渊随着那意图未知的男子绕过棋神观,进了后山的一个洞里。起先洞里一片漆黑,但又往里走了片刻之后,子渊发觉这里面竟别有洞天——山洞深处烛火通明,竟蕴着一池温泉,热气弥漫,水汽氤氲,让人心生暖意。依着温潭建了一排精致的竹楼,清雅非常。
那男子走到中间的竹楼外站住,回头,抬手做出邀请的动作:“令妹就在里面,请。”
子渊笑起来,遽然退到一边,道:“你根本不是我妹妹。这玉佩是外祖父的唯
子渊听了,迟疑了一下,就撩开珠帘进了去。
竹楼里,一个女子正临窗而立,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她身着翡翠黄金缕及地裙,青丝用雀尾形魄玉簪挽了,发梢在髻顶散开一圈,作流云样式。
听见有人进去,她转过身来,眉目婉戚,一脸凄楚,一瞬不瞬地看着子渊,泪水积聚在眼角,似落非落,低声唤道:“哥。”
子渊一愣,看着眼前这个眉黛细描的女子,眼神复杂,没有说话,也没有再上前一步。
那冶丽的女子看到子渊的一刻就想要奔过去拥抱他,可是见他没有动作,也停了下来,略带委屈地问道:“你认不出我了?不相信我?”
子渊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出一点妹妹的影子,但十五岁到二十岁,容貌变化大也是有可能的。他不能确定,只好答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必须小心行事。”
女子抿了抿嘴,说:“应该的……哥,你记得吗?你十一岁那年,从别人家的瓜田里偷了一个西瓜,兴冲冲地跑回来说要给我们尝个鲜,却被母亲痛打了一顿吗?她总是告诉我们,即使我们再穷,也不能偷东西,不能失了人格尊严……”
她还没说完,子渊心里已是一阵恍惚——难道眼前的这个女子真是妹妹?否则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还有我十四岁的时候,被吕章欺负,是哥哥教训了他……”
子渊此刻脑中一片混乱,过去的种种细节渐渐都浮现了出来,让他措手不及。他沉浸在回忆里,毫无意识地脱口:“妹妹。”
那女子留下两行清泪,大喊一声“哥”,直奔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子渊已信了大半,没有抵触,也抬手搂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