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弋嘴角斜斜一笑,故意显摆道:“因为我喝得多了啊,哪像你,第一次喝酒,当然不适应。我什么美酒没喝过啊,晚清秋,醉红颜,青丝,冷香,英雄泪,相思,朝露,夕颜,人生如是…什么好酒我没有喝过,这个么,只能算是三流。”
雪燃微撅起嘴,感觉自己被赤裸裸地讽刺和打击了,嘴上说道:“那有什么的,你说的这些酒,我今天都要尝个遍。”
说着她就要叫店小二过来,云弋马上拦住她:“别喊了,这种小城市的客栈里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上等佳酿,就连帝都也不一定能买到真的,就算你买到了,你也没有合适的容器来装,用普通的杯子品尝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雪燃听到这话,来了兴致,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没看出来,原来你是饮酒的大行家啊,快给我说说,这些好酒都是产自哪里,又应该用什么质地的容器盛才能品出最佳的味道。”
“好吧,看在你虚心求教的份上,我就给你讲讲,”云弋一边吃菜,一边长篇大论起来,“白酒,比如天龙郡的英雄泪,霸烈辣热,少了芳冽之气,最好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饮,那就醇美无比,须知犀角杯增酒之香;饮汾酒应用玉杯,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说的就是云母郡的冷香,可见玉碗玉杯,能增酒色;葡萄酒就当用夜光杯,要知葡萄美酒,特别是烟墟的醉红颜,作极其艳红之色,我辈须眉男儿饮之,未免豪气不足,葡萄美酒盛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有如饮血,饮起来十分有豪气;饮高梁酒当用青铜古爵,比如晚清秋,以显古意;上佳米酒,最出名的当属无鸾郡的夕颜,其味虽美,失之于甘,略稍淡薄,以大斗饮之,方显气概;百草美酒,乃采集百草,浸入美酒,故酒气清香,如行春郊,令人未饮先醉,饮这百草酒须用古藤杯,百年古藤雕而成杯,以饮百草酒则大增芳香之气;饮梨花酒当用翡翠杯,衬托那酒分外精神,正所谓‘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说的就是青丝;玉露酒中有如珠细泡,盛在透明的琉璃杯中而饮,方可见其佳处,比如朝露,在透明杯中就美丽不可方物。”
说话间,热菜也陆续端了上来,两人边酌边食,聊着天,倒也说不出的惬意和舒服。
雪燃听着他引经据典、翔实具体的描述和解说,对他不由生出一些崇敬之情,对他口中那些美味的好酒和各自的不同喝法也充满了崇敬和向往,恨不得马上前往各地、品尝佳酿,但是她不能:“如果我此生能够遍尝整个大陆的美酒就好了,可惜我时间不多了,恐怕这辈子也喝不到酒了。”
“不会的,”云弋温柔地一笑,柔声安慰,“一辈子很长,不要觉得有什么是发生不了的,一切都有可能。而且,即使你出不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进去看你,给你带各地的美酒。”
“真的吗?”雪燃眼眸一亮,深深地望了一眼云弋,道,“可是你身为密使,任务繁多,东奔西走,天南海北地跑,恐怕就会慢慢忘记我吧,更别说记得你说过的承诺了。”
云弋摇摇头,轻声否认:“怎么会呢?我说话从来说到做到,即使我没有功夫去找寻佳酿,你哥风涟可以派人去搜罗。我和他经常一起喝酒,前几日夜里我还和他喝了好几坛正宗的人生如是,那滋味真是,美味绝伦,形容不出啊,你一定要亲口尝一尝。”
“咳,”雪燃听了他的话,莫名地叹了一口气,道,“身为男子汉就是好啊,可以自由地练剑习武,父皇亲自教我哥功夫,却不让我师父收我为徒,若不是我偷偷求师父传授武功,恐怕现在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我哥从小就能骑马射箭、舞刀弄枪,陪着我父皇走南闯北,见惯市面,而父皇却把我关在天绝山庄里,命令纪姑姑每天教导我绣花缝衣、弹琴写字;风涟从十岁起就可以大碗喝酒、上阵杀敌,而我到了二十出头还要被当作小女孩、锁进湖心小筑里,且被要求滴酒不沾,我真是不甘心,太不公平了!”
云弋听罢她的声泪痛诉,只好安慰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男人也本来就比女人身强体壮、适合习武,而女人自古以来就被要求贤良淑德、端庄惠雅,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不可改变的世俗眼光和观念。但是如果你说,女人被剥夺了这么多的权力,男人实在是太幸运,那我就不敢苟同了。你可知道,风涟四岁起日夜习武操练,东棋帝严厉,对他寄以厚望,他受过多少非人的煎熬和磨砺?当他八岁时,杀了生平的第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又要承受多大的压力?陪着你父皇南征北战,浴血厮杀,他又有多少次身陷险境、死里逃生?他的身上有多少道剑伤刀疤,又有几处箭矢旧痕,你又可曾关心过?还有他如今日日操劳政事,焚膏继晷地替东棋帝批阅各地呈上来的奏章、接见各级官员,你愿意和他交换吗?”
他和风涟相交极好,有过多次交心的谈话,此番原想劝慰雪燃,不想有感而发,为风涟打抱不平起来。
雪燃愣住了,似乎被云弋的几个反问给吓到,仔细一思量,发现这些年自己一味地羡慕风涟,却没有设身处地地想过他的感受和处境,没有足够关心自己的哥哥,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哥这些年所受的苦和伤,不懂他的疲劳和坚守;而他的哥哥,却视她为稀世珍宝,每年她的生日,风雨无阻地来看她,绞尽脑汁、不遗余力地为她准备生日礼物,任由她怎么任性胡闹、刁蛮无理,也都好言相劝、任打任骂,始终宠爱着她,对他唯一的妹妹好到从不吐露出自己的任何辛酸遭遇——如此一比,幸福的从来都是她,只是她,不知满足,不曾珍惜,身在福中却不知福。
云弋见雪燃许久不语,以为她生气了,偷偷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却听她开口低声道:“你说得对,一点也没错,是我太自私了,只考虑到自己想要什么,却从来没有想过,别人得到了我所没有的,但他们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和努力。这些年,我真是太不应该了,我忽略了哥哥的感受,我不止一次地和他说我宁愿是一个男孩,和他调换,谁知道他把所有的苦都往肚里吞、往心里咽,什么也不告诉我,默默地一个人承受,只和我说他一路上遇到的有趣见闻、有意思的人和事,还有有特色的地方,只字不提他的战伤,我竟然也一直没有想过问他!”
“雪燃,你也不必太过自责,风涟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就要扛得住事,经受得了磨难,他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为他担心、为他难过。而且现在,不都熬过来了吗?”云弋没想到自己的话对雪燃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连忙劝解。
“嗯,”雪燃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吃得差不多了,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
云弋连忙和她一同起身离席:“也好,休息一下。我也吃完了,我们一起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