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燃正兀自纳闷,不知他为何深夜独立一人来到草场,牵着那见所未见的东西,却看到云弋手指一划,毫不犹豫地割断了那根线,眼睁睁地看着他放于风中的黑影高飞远走,升到了极高的苍穹中,逐渐隐入浓稠的夜色。
“啊。”雪燃惊讶于他的动作,一声惊呼生生压在了嗓子口,但还是被云弋听到。
他转过头,愣愣地看向她,神色疏离而淡漠,雪燃从没有见过云弋的脸上出现过如此落寞而孤寂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云弋见来人是公主,立马转回头,待他再次回身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然看不见任何忧伤寂寥的痕迹,而变回了往常的模样。
他走近雪燃,问道:“公主,你怎么大晚上地跑出来?”
雪燃回答道:“我看到天上有个奇异莫名的东西,就跑出来看个究竟。你刚才在这里干嘛呢?那是什么啊?”
“哦,那叫做风鸢,”云弋笑着解释道,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是我自创的一样东西,它由竹片和纸做成,轻而薄,系于绳上在风里就可以飘飞在半空中,剪断了就会飞走,飞到任何它想去的地方。”
雪燃听了觉得很新奇有趣,也生出了一些感慨:“风鸢,好美的名字,和云弋正好契合。飞到任何它想去的地方…多么美好的愿望啊,它比我要自由自在多了,父皇连皇宫都不允许我出去,把我像一个囚犯一样关在这里,呼吸不到外面的空气。”
“这世上谁又是真正地能够做到心无碍滞、无拘无束呢?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要保护的人、坚守的东西、追求的理想、肩负的责任,都不可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云弋有感而发。
雪燃心表赞同,问道:“你也有想去的地方吗?”
“算是吧,我每个月都会来放一个风鸢,隔断绳线,让风鸢可以远走天涯,也希望它可以把我的思念回到我的家乡,带给我的亲人。”云弋眼神一黯,表露出了他软弱的一面。
雪燃看在眼里,感同身受,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道:“我相信你的家人一定会收到你的心意、明白你的想念的,他们也一定在远方思念着你,等着你回去团聚。”
云弋心中苦闷稍解,朝着雪燃淡淡一笑,报以感激。
雪燃心想,若非不是懂得,谁又能明白得了谁?每个人,哪怕平时再高兴快乐,独处之时也必定有孤独苦痛的情绪,特别是在夜阑人静的晚上。这世上,又有谁是真正的快乐?
她想起了自己已故的师父,想起了以往的快乐日子,还想起了自己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是生是死的母亲,不禁悲苦难言,泪水盈眶道:“云弋,我能不能也放一个风鸢?我想,我想要请求它带话给我的师父和母亲,告诉她们,我好想她们。”
“当然可以,”云弋见勾起了雪燃的伤心事,心中颇为抱歉,连声应允,道,“我做好的风鸢都在我房里,请跟我来。”
两人穿过御花园,路过几个宫殿,拐过几个弯,来到了云弋的住所。一进门,雪燃就看到外室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颜色各异的风鸢,有老鹰,有苍龙,有七彩蝴蝶,有燕子,有游鱼,有老虎,有狮子…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雪燃一一驻足观赏,发现每一个都做工精美,着色细致,她轻轻地抚摸着它们的质地,或拿下来仔细品鉴,爱不释手,对云弋的细心和巧手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的手也太巧了吧,真让我羡慕,我可就不行了,简单的刺绣都做不好,汗颜啊。你是怎么想到制作这个的啊?灵感来源于哪里?”
“如果我说,我是在梦里学会的,公主你信吗?”云弋神秘地一笑,继续说道,“我年少时,经常会做古怪的梦,有的时候是恐怖的噩梦,有的时候会梦到一个神秘男子教授我风灵的功夫,而更多的时候,我会梦到一个地方,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梦里面,我似乎出生在那里,一直生活在那里,熟悉那里的每一个人,放风鸢、思故人就是那里的习俗。”
“好神奇啊,比我的噩梦有趣多了。对了,你最近不是做噩梦吗?我把无忧仙枕借给你吧。”雪燃道。
云弋连连摆手:“风涟送给公主的东西,我怎么敢用?而且我从梦渊回来之后,已经不做那个梦了,谢谢公主的好意。公主也习惯了那个仙枕,一夜不枕如果失眠,或是做了噩梦,大帝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雪燃朗声大笑,回道:“好吧好吧,不要就算了,我还舍不得呢!对了,以后不要公主长公主短的了,你都叫我哥风涟了,也就直呼我雪燃吧,或是叫我然然也行,不然听着太见外了。”
云弋听了,连忙作揖:“遵命,公主。”
雪燃伸手假装打他,笑道:“怎么不听呢?”
“好了好了,雪燃,你选好要放哪个风鸢了吗?”云弋问道。
“嗯,我也想不好,每一个都做得很不错,”雪燃微皱眉头,想了片刻,“但是我想要自己做一个白兔模样的,你教我,行不行?”
“你是想造成你的心肝宝贝梧桐的样子吧,也可以,那我们话不多说,开始吧。”
云弋拿出用以制造风鸢的纸、竹条、颜料、毛笔、刀和胶水,一一摆到桌上,道:“雪燃,你先在这张纸上把你想要的白兔模样画出来,我来修理竹条。记得,画的大一些。”
“好,”雪燃接过毛笔,借着烛光画了起来,道,“就是和梧桐一模一样,但是比它大好几倍就好,明白了,画画还是难不倒我的。”
一个时辰过后,他们俩终于有说有笑地联手完成了这一副玉兔风鸢,待胶水干后,两人便来到草场放风鸢。
起先雪燃不懂放飞风鸢的方法,云弋一次一次耐心地教导、示范,多次练习过后,玉兔升上了中天,随风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