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场生命中绝望而又温柔的大雨里,我渡过宿命情深缘浅的河,来赴你今生匆匆的约会。
第一回-雨渡
从玉壶郡的一家客栈里走出来后,云弋抬头望了一眼天。
正午的天空是阴沉沉的,厚厚的铅云在天空中积聚着,灰暗狰狞得仿佛有数不清的凶兽,在天空中摆开阵仗,作势欲扑。
有微冷的风轻轻吹拂着云弋的脸颊,空气中潮湿的水汽像是要在他的睫尖凝上一层雾。
又要下雨了呢,他想。
和云弋一起走出客栈的还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俊波和云弋一样,是二十刚出头的年轻男子。此人白净俊俏,玉质彬彬,一身颢衣胜雪,右手执一把龙骨折扇,风度翩翩,直是一身书生打扮。此刻他脸上虽无表情,却还是有一种温柔向四周散发开来。
那唯一的女子也和云弋年纪相仿,一袭金麒麟色的及地百褶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修长身材,一对绿翡翠的叶形耳坠葱翠欲滴,而那瀑布般浓密的秀发披在双肩,随风摇曳出婀娜的弧度。
她的名字,叫做桑秋。
此刻她正斜着眼,一脸戏谑地看着旁边的少年,说道:“寒泉,你真的不去和那个掌柜的女儿告个别?就这么趁着那小姑娘睡午觉的时候走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少年寒泉才只有十二、三岁,身高差桑秋半个头,身骨单薄却不显瘦弱,稚气满脸却有一种让人着迷的魅力。此刻他噘着嘴横瞪了桑秋一眼,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是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冬阳。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褂,下巴留着不长也不短的胡须,给人成熟稳重的感觉。
此刻他也看了眼天空,开了口:“现在是未时差三刻,我们要赶在戌时之前到达天衣渡。”
另四人听他这么说,都应道:“是。”
客栈的几个伙计不敢怠慢,早把他们的马从马厩里牵了过来,等在一旁。
云弋牵过他那匹毛色无瑕雪白的俊马,轻抚上它绸缎一般柔软顺滑的鬃毛,把嘴凑到它的耳旁,轻声问道:“我们又要上路了,休息够了吗?”
随后他们各自翻身上马。
寒泉虽然年幼,却也单独骑一匹马。他上马的时候客栈的伙计想上前帮一把,却发现根本就用不着——这个少年手抓上缰绳的同时,身体就像突然失去重量般腾跃而起,轻而易举上了马。上了马之后,他还回过头,炫耀般地看了看那个目瞪口呆的伙计,嘴角撇成一个可爱的微笑,挑着眉眨了下他的眼睛。
而下一刻,他们一行五人已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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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海狼江西岸。
放眼望去,天地一片昏灰,宽阔汹涌的江水在密密斜织的细雨里向着西北方向奔腾而去,水势浩大,其声澎湃。海狼江边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各种美味佳肴的香气交杂混合着从里面散发出来——这里就是誉满天下的天衣渡。
天衣渡是与双鱼渡齐名的海狼江两大渡口之一,建于水流相对平缓的中游,十几年来从未发生过一次沉船,又因了渡集设施齐全,服务周到,为四国旅人所赞,口碑极佳。
此刻,从天空往下俯瞰,云母水乡沉浸在一片烟雨凄迷当中。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奔流千载,气势万千,将云母郡一分为二。而天衣渡在这样灰蒙蒙的景象当中,仿佛一颗明珠一般,放出温润柔和的光,闪烁在江滨。
西岸渡集共由膳馆、马厩、寝栈、商铺和仓库五部分组成,并无金碧辉煌的装潢,也无珠光宝气的粉饰,但各部分的材料、构造都截然迥异,匠心独运,可谓是朴素中不失大气,粗犷中又不失精致,不愧为天下九大渡集之一。
膳馆参考古箫国的迷宫式建筑,将神秘和雅致完美结合——馆内每层花鸟屏风林立,将大厅分割成一块一块如同包厢一般的区域。
马厩以产自雨城的雨痕竹为支撑和材料,以云母郡出名的云母绡为罗幕,相映成趣。
仓库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密室,四面高达二丈、宽达四十丈、厚达五尺的千钧壁已使盗贼望而怯步,屋顶的电火巨石更使有所觊觎的贼子心慌不已——那是从玄湖底挖出的巨石,通体生电,靠近之则火花四溅,传闻是花费上百万两购置来的。
还有悬桥纵横的寝栈、仿古的洞穴式商铺,都各具特点,相得益彰。
另外,分占四角的膳馆、马厩、商铺、仓库都造有通往中心寝栈和通向临近场所的走廊通道,方便客人在特殊情况下自由走动——比如此刻,天下着雨。
雨是半个时辰前开始下的,所以大家的衣服都已被细细的雨丝打湿了——除了一个人外。
不知怎么,寒泉竟丝雨不沾——那些雨丝在快触及到他的时候,都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所阻隔一般,沿着某一弧度滑落,无法再靠近半分。而这一现象,如果不是眼力极尖者有心观之,根本瞧不出分毫。
看着眼前在秋雨中迷蒙的水天一色,云弋一手驾着马,一手抹了把脸上的雨。
有一种沁凉的触感偷偷抚摸着他的肌肤,这像极了情人冰冷的吻,在临行前作最后的告别,以一种微寒的温柔。
强烈到让人不得不相信的直觉告诉他,路的前头一定有什么人和事,在等待着他,开启这一生的秘密。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在云弋心中悄然蔓延。
他们驱马,放慢速度,缓缓进入渡集马厩。
马厩位于渡集的西南角,只占整个渡集的七分之一,却可同时容纳上千匹骏马,天衣渡规模之大,可见一斑。而马厩的门口还有许多马夫恭迎,便更显出天衣渡的气派和周到来。
通过马厩大门,五人勒缰下马。云弋温柔地摸了摸天风的头,微微笑着,没有说话。这时,有几个马夫过来,接过他们的马缰,替客人拴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