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军自从攻破戸城之后,一路向徽国腹地攻去。长驱直入,再也没遇上特别大的抵抗。所经之城,许多自知敌不过,又害怕衢军攻城之后屠城,都主动开门投降。就这样一路顺风顺水,很快便来到了盈城。
盈城大门紧闭,不见守卫,只有旗杆歪歪斜斜的在城墙上竖着。
衢军以为周围有埋伏,等了半天却不见动静,于是他们便开始攻城。
冲车刚一碰到城门,那门便轻而易举的开了。衢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是不是徽军的计策。
然而小心翼翼的进城之后,面对空空如也一片狼藉的盈城,他们才知道,盈城的人早就跑了。
盈城作为徽国的都城,也曾热闹非凡。如今繁华落尽,城中百姓弃城逃亡,让人唏嘘不已。
直到来到徽王宫城门前,衢军才在城楼上见到了徽国的守军。
衢军领头之人对着身边的副将说了几句,那副将便朝上面喊道:
“城内之人听着,只要你们弃城投降,衢王可赦免你们的死罪!”
喊了两声,无人回应。喊到第三声时,城楼上有人怯生生的问道:“要是我投降,衢王也可以免去我的苦役和牢狱之灾吗?”
副将低头问了一下身边的将军,又开口道:“衢王有令,徽军中凡投降者,日后编入衢军,与衢军一视同仁。”
这话一出,城楼上的徽军纷纷交头接耳。刚刚问话的那人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投降……”
其余的徽军见有人起了个头,也都想附和。谁知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
“谁敢!”
城楼的守军都吓了一跳,回头见徽王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两眼通红。他提剑大吼:“你们谁敢投降,孤先杀了谁!”
他这么一吼,又把徽军的胆给吼回去了。
“徽王陛下,事到如今您又何苦挣扎。他们既然跟您到现在,您何不放他们条生路。”
“你以为孤会相信那个老头吗!就因为他儿子娶的不是孤的女儿,他就要灭我徽国!他这分明就是借口!”徽王狂怒。
“徽王陛下,这事毕竟是您有错在先,为何又要迁怒于衢王陛下。”
“那好!”徽王转身喊道,“带上来。”
身后的守卫推搡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出来。她蓬头垢面,手被反绑,身上的衣服满是血迹和污垢,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踉踉跄跄的走着,每走一步都能清晰的听到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徽王似乎嫌她走得慢,三两步过去一把抓起她的头发,使劲拽到城楼前。
“是她!是这个丫头欺骗了我们所有人!孤现在就把她杀了,这样衢国那个老头就没有借口了!”
他这话让衢国的将军猛的抬头看去,虽然对方已不成人样,似乎连站着都很费力,但从她那张消瘦且肮脏的脸上他一下就发现她正是当初凤曜衡娶的那女人。
而在城楼上的千袅也看到了下面的将军正是文历。
此刻她已顾不得去想为什么文历会突然出现,这两日在徽王宫所受的折磨让她痛不欲生。见徽王的剑架到自己脖子上,她想的只有一件事:和他同归于尽。
文历见状却在马上不急不缓的开口道:“一国之君,将事情都怪罪到一个姑娘身上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孤就知道衢国的老头觊觎孤的徽国已久!孤绝对不会投降的!绝不!”
徽王对着城楼下面的文历胡乱的挥着剑,近乎疯狂。
“父王,您冷静一下。”
徽王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循声看去,琬晔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服缓缓走上了城楼。衣袂飘飘,恍如天宫的仙子落入凡间。
“琬晔,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和你弟弟他们在一起?”
“我是徽国的公主,这个时候自然要和父王您在一起,做一个公主该做的事。”
琬晔缓步走到徽王身边,趁机夺过他的剑,说:“父王,在此之前,我和想小千说两句话。”
徽王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茫然,但他退了两步,没再言语。
“上次还有话没说完吗?”千袅冷笑着问道。
琬晔却神情严肃,“其实,我一直都想和你说……谢谢你。”
她不理千袅不解的神情,目光看向远方,继续说道:“如果当初不是你带我出宫,我便碰不到孟选。没有孟选,或许我在这深宫的日子会无聊许多。
在阆城我逃出去的时候,曾真想过要去找孟选。但最后我还是决定留下,我舍不得父王。
父王他是自私,可他也一直在保护我。我知道父王和我姨母的事,我也知道父王为什么特别宠我。他对我呵护备至不过是一种补偿,也是在赎罪。每次我看到他眼中的哀伤,我就不忍去忤逆他。
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了衢王。若我没有逃走,那现在大家的结局或许就不一样了。”
她说这些时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琬晔。千袅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但她提到孟选时,眼中的动容,并不像是假的。
千袅张了张嘴,终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了,”琬晔忽然转过来,朝千袅微微笑了笑,“我马上就可以去找孟选了。之前的一切,希望你能原谅我。还有,再见了。”
等千袅惊觉琬晔想要做什么时,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那把剑划过琬晔的脖子,带着体温的鲜红的血溅到千袅的脸上。
琬晔对着徽王动了动嘴,但已听不见她的声音。
旋即,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城楼落下,落在衢军面前。
血,缓缓的从琬晔的身体中淌了出来,渐渐染红那身素白的衣服,也染红了徽王宫城门前那片青砖地。
反应过来的徽王歇斯底里的朝城楼下喊着。
而千袅却不忍朝下面看一眼。
溅到她脸上的血渐渐凉了下来。她想哭,却流不出泪。她忽然觉得脸上又有凉凉的感觉,抬头朝天空看去。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