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拗不过他的力道,只好由着他去,最后他把呼吸埋在她的颈窝安静下来,她感觉到微凉的湿意——他竟然流泪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环抱住他,任他宣泄自己累积多年的委屈伤感,因为父母被害的仇恨,他承受了太多太多,却从来没有一个出口可以让他休憩停靠。
他抬起眼,眼中只剩迷醉,仿佛那些眼泪都只是云珊的错觉,他捧着她的脸吻下去,深深的,激切的吻。
那是她的初吻,青涩中带着甜蜜,他的舌伸进来轻撩着她的上颚,又勾着她的小舌跳舞,末了又像要糖吃的孩子一样,啄吻着她问,“你高不高兴……快点说你高兴!”
她羞涩地点头应道,“嗯,我高兴呀!”
他心满意足地醉倒睡去,嘴里喃喃着,“我报了仇了,晓君,你为什么不高兴……”
高云珊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那些羞怯甜蜜都变成了酸涩,他竟然把她当成了其他女人……
她以为这个醉意朦胧的夜,他会真的跟她发生些什么的,可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曾经抱着她流泪,她至今也没有向他提起过。
他们的第一次肌肤之亲,是在新婚之后。
云珊了解父亲身边的人是怎样的秉性,江湖气重,不拘小节,女人就像酒和衣服,有钱就可以消费,不喜欢了随时可以换,肉体不是新鲜物。
所以她确定自己爱上丁默城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把完整纯洁的身体给他,她也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可丁默城直到婚礼举行,都没有碰过她,最多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和拥抱,连手牵手的机会都少的可怜。
他喝醉的那一次吻,是最深入缠绵的,也是仅有的一回。
她知道自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丁默城跟她走在一起有大部分时候都是为了保护她,他们不能像普通情侣那样轻松地牵手逛街,握桨游船,他常常都是跟在他身后半米的距离,警醒地注视着周围。
即使是这样,她也觉得满足,他不像其他人那样上赶着讨好她这个高家大小姐,却给了她无以伦比的安全感。
作为女人被娇宠疼爱的滋味,她相信结婚之后他会给她的,等她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会爱她的。
因为她见过他爱一个人时的模样,眼睛里的锐利锋芒全都不见,只有满满的怜惜和宠溺。他会帮那个女孩把散开的发辫重新编好,会把外衣脱下来披在那个女孩的身上,会跑去买两个蛋筒冰淇淋,尖上的第一口都给女孩吃,然后才笑着拿过其中一个,陪她边吃边走。
云珊从没见过温柔至此的丁默城,她只是感慨,被他爱着的女孩,何其有幸。
那个女孩,就是方晓君,不久之后,死于一场意外。
她不能想象他的伤心消沉,也没有再看见他哭。他只是消失了一天,似乎是去处理晓君的后事,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暗淡的灰色,有一半的灵魂都死去了。
她是在那个时候告诉他,“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她知道选了一个最糟糕的时期向他表白,可她实在看不下去他把自己困在悲伤的围城里,他不肯出来,别人也无法进去。
他们反正已经在高战面前扮演了那么长时间的情侣,假戏真做一点也不难。
他似乎也是这么想的,竟然就真的答应了。
只不过他始终无法入戏,她却已经戏假情真。
尽管叮嘱过她可以不用早起,但丁默城早晨起来还是喝到了咖啡。
加了淡奶油的蓝山咖啡,很意式的冲法,他试过很多咖啡店,换过不少秘书,没有一个人能冲出这样恰到好处合他口味的味道来。
原来有的时候,有的事,真的只能非那个人不可。
早餐还是热热闹闹地在桌上铺开,高云珊穿了灰白格纹的长袖衣裤在厨房里煎太阳蛋,不知为什么,他现在总是觉得她的衣服太宽大,整个人套在里面,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大概是太瘦了吧,可是昨夜剥/光她的时候,曲线却仍是窈窕起伏得正好,某些部位甚至还比记忆中的丰腴了一些。
光是想着,浑身的血液又往身下奔腾而去,就像昨天半夜一个人躺在床上一样,满足过一次了,却还是冲动得难以入眠。
他回忆起他们的婚礼,她穿着露肩束腰的象牙色婚纱,修身软纱的款式,亭亭玉立,像希腊神话中的女神,脸上却带着点粉嘟嘟的婴儿肥,没有画浓妆,已经是光彩夺目。
她怕他喝醉,几次三番来扶他,轻声劝他少喝一点,拜托身后作伴郎的方夜帮他挡酒,脸上始终挂着得宜的笑容和温柔的关怀。
他俯在她耳边轻佻地说,“放心,就算喝醉了,晚上跟你洞房的力气还是有的。”
她面染红霞,娇羞无限的样子有蓬勃的生机。
可是生机并不能唤回逝去的生命。
他夜里并没有到她的房里去,而是独自一个人坐在顶楼的露台上喝酒。
宴席上都没人能灌得醉他,反而越喝越清醒,他只能找个静谧的角落,自己把自己灌醉。
她捧了杯醒酒茶上来给他,柔柔地问他要不要紧。
他抬眼看她,她卸了妆,换了火红色的连衣睡裙,愈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由里而外地透着水嫩。她很少这个样子,平日里她就像画卷中那样颜色浅淡,衣服大多都是素色的棉麻质地,头发随意地挽起或者干脆披散在肩上,今天是新婚夜,这衣服大概是特意准备的。
丁默城讥诮地笑了笑,“你是在邀请我吗?等不及了?”
高云珊哪有想到那一层,不过单纯关心他罢了,瞬时就又红了脸,纤柔的手覆在他握着酒瓶的手上,“时间不早了,今天忙乱了一天,再喝多要伤身的,早点睡吧!”
他还是坐着不动,抬手指了指天上,“这儿空气不错,能看到很多星星。”
她也抬头,“是啊,我的画室有一块玻璃天花板,可以自由开关的,夏天躺在那里看星星,很惬意的。你喜欢的话,以后我陪你看。”
他没接她的话,自顾自地说,“她要是在天上,也能看见我了……”
他没点明那个名字,但高云珊一下就明白过来他指的是方晓君。新婚夜,提到逝去的初恋无疑是不恰当的,但是见识过他伤逝时彻骨的悲痛,她却只为他感到心疼。
他忽然握住她的腕骨,眼里有红色的血丝,说道,“你知道吗?她是对的,如果我不是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地报仇,她就不会死,我们还会在一起……”
晓君不喜欢他报仇,她总说仇恨会把他变成另外一种人,变成他曾经最憎恶的人。
但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和方夜是男人,自然不可能让这段血海深仇变成过眼云烟。
他从小忍辱负重,吃得苦中苦,就是要成为人上人。收养他的苍龙给了他一身本事,也承诺时机到了会帮他报仇雪恨,可是到头来,苍家的产业要洗白,不再触碰江湖上的事,不再得罪道上的势力,他要报仇变得遥遥无期。
他只得投奔了苍家的对头高战,期望借助高家的势力,达成他报仇的夙愿。
苍家的人要追讨叛徒,所以杀死了晓君,给他致命的打击。
至少婚礼当时,他还是这么认为的。
他没有在新婚夜跟成为妻子的高云珊结合,大概是出于愧疚和悼念。
他好想念那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以为今生会长相厮守的,谁能料到缘分那样短暂……
豆丁也起来了,嗅到食物的香味就跑过来乖乖在桌边坐下,怯怯地跟丁默城说早安。
丁默城嗯了一声,拿了一片烤好的面包片抹上黄油递给他,听他又低声地说谢谢。
面包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豆丁抬起头来说,欲语还休的样子。
丁默城耐着性子问他,“怎么了,不好吃?”
他不说话,看着桌上的果酱罐子。
丁默城明白了,他是吃不惯黄油,要吃涂果酱的。
他也不恼,好脾气地给他重新涂了一块果酱的,豆丁高高兴兴地接过来啃,眼睛笑的弯弯的,很像高云珊的样子。
高云珊把煎好的太阳蛋装盘端上来,帮豆丁倒上牛奶,收拾书包,一时之间只忙着照顾孩子,似乎完全不在意旁边还坐了个男人。
丁默城本来想开口让她跟着一起送孩子去幼儿园,话到了嘴边,滚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她对昨晚的事都无动于衷了,都没正脸跟他讲一句话,他又热乎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