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看着苍溟,嘴张了张,想说话却最终什么都没说,拉开门走了出去。
“琪琪!”
苍溟跟着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儿?”
靖琪回头,眼里有点空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现在这个状况,怎么让你一个人待着?你得跟在我身边,万一你再出事,你让我怎么办?”
“我能出什么事?你现在已经抓了丁默城的儿子,最糟糕的状况也不过是再抓了高小姐,然后我再落在他们手里,你们平等交换,或者用生意场上的条件来谈判。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差别的……可是苍溟,孩子是无辜的,我跟高小姐也是无辜的,就这么被卷进来,对我们谁都不公平!你把丁默城的儿子带到这里来,不就跟他的手段一样吗?我们的糯米团儿呢?她仍然下落不明,只是多一个孩子受罪罢了!”
苍溟喉结轻轻滚动,艰难开口,“靖琪,我这么做是不得已……”
“丁默城可能也觉得他绑走糯米团儿是不得已,可是对孩子的伤害,对我们为人父母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不能改变的,我……”
她哽咽,实在无法说下去。
苍溟揽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她压入怀中,“琪琪,你相信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和丁默城之间的恩怨永远都不要被提起,更不应祸及妻儿。当年绑你来我身边的事,是我不对,但我有时候又想,要不是这样,我们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有交集?你那么干净那么好,我……”他自嘲地苦笑,“我不过是个双手染血,混黑起家的小子。”
靖琪偎进他怀里抱紧他,闭上眼,“不,你别这么说。”
“我知道你还怪我,这样强硬的非常规手段的确是为人不齿。我发誓就这一次,最后一次,让我们的女儿平安回来,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糯米团儿会好好的,对不对?”靖琪的声音轻颤着,眼泪没入他胸口的衣襟。
“对,她一定会好好的回来。你忘了?她都还没叫过我一声爸爸……”
靖琪一下子像被戳中心头最隐秘心酸的痛,埋在他怀中无声低泣。
很小的时候,苍溟就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有眼泪了,可是现在他的喉咙像哽了硬块,眼眶也热得发胀。
面对心爱的女人和骨肉至亲的女儿,他发觉原来真的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苍溟把小豆丁交给靖琪她们,大家都有共识,不会伤害这个先天就已疾病缠身的孩子。
午饭大家就在酒店集中解决,在对方有进一步要求之前,所有人心都是悬着的,待在一处方便第一时间获取最新的消息,也彼此鼓舞安慰。
小豆丁挨着田凯璇和唐果果坐,面前的盘子里盛满了荤素搭配的食物,还有专门一个盘子给他拿的各式点心蛋糕。
他不太碰肉,田凯璇帮他把牛小排切小,柔声道,“豆丁吃点这个吧,阿姨家里有个小哥哥,最喜欢吃这道菜了,你尝尝。”
小豆丁眼里流露出渴望,可是只夹了最小的一片,在嘴里嚼了很久才舍得咽下去,然后怯生生地看了田凯璇和坐在对面的苍溟一眼,筷子仍只落在盘子里的蒸鱼上,呼呼喝着面前的粥。
“怎么了,不好吃吗?豆丁不喜欢吃肉?”田凯璇关切地问,她发觉这个孩子只吃蔬菜,鱼肉偶尔碰一点,其他都吃的很少。
豆丁摇头,轻声道,“肉好吃,但妈妈说肉很贵……”
在场所有人,包括苍溟,闻言心中都是一颤,说不上来的心酸难过。
滨海是沿海城市,按现在的物价,鱼的确是比猪牛羊肉要便宜,尤其是濒死的或者冷冻的,更是价格差一大截。
小豆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有先天性心脏病,却连吃肉都显得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都已经有了紫绀的迹象都还没做手术。
高云珊这些年带着孩子的生活应该比靖琪她们都要艰难百倍。
“丁默城果然比你狠心得多,亲生骨肉,都舍得让他吃这样的苦。”
陆超小声地调侃苍溟。
苍溟冷笑,丁默城不是狠心,只怕是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的存在吧!
等他知道的时候,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丁默城很快飞到了南水,同行的除了助手和保镖,还有高云珊。
靖琪只在多年前与高云珊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还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温柔浅笑,优雅娴静,跟现在的模样有很大的不同。
如今她比之前更瘦了,头发长长的,简单挽在脑后,发尾有淡淡的枯黄颜色,浅色的宽大衬衫和深灰色长裤,什么行李都没有带,小心翼翼地跟在丁默城身后一步的距离。
她眼睛红肿,神情憔悴,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端紧绷的状态,好像被拉到极致的琴弦,轻轻一碰,就会断裂了。
丁默城脸色阴骘地盯着苍溟一行人,开门见山道,“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苍溟哼笑一声,“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吗?何况你现在最关心的不应该是那个叫小豆丁的孩子吗?”
丁默城表情更加难看了,掩饰的平静之下似有滔天/怒火,“那不关我的事,因为那根本不是我的种!”
高云珊闻言用极其惊恐的眼神盯着他,牙齿咬住干涸的下唇,血丝一点点渗出来。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是苍溟他们都能感觉到,她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就要跪倒下去。
突然她冷不防地扑向苍溟,拽住他的胳膊,竟真的跪了下去,声泪俱下,“孩子呢?我求求你,放了他……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跟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们不要伤害他!他身体不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我求求你们,放了他!”
琴弦断了,曾经最美最悠扬的乐章如今听来像是凤凰泣血。
靖琪看不下去,上前想要扶起高云珊,“你别这样,先起来……”
高云珊早已不记得与靖琪见过面,她眼前都是一团团的黑晕,所有人的面孔在泪雾中都是模糊的一团。她不肯起来,拉住靖琪的手哀声恳求,“我求你们了,不要伤害他,他还那么小……”
“够了!你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地步,给我起来!”
不理会靖琪的小声劝慰,丁默城一把就拽住高云珊的胳膊将她从地上硬是拉了起来。
苍溟冷眼看着丁默城,他一手死死拽着高云珊,像拽着一个断线的木偶,似乎也忍耐到了极限,咬牙对苍溟道,“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
苍溟带他到了一处会议厅的门口,回身道,“让你的人留在外面。你和高小姐两个人跟我们进来。”
丁默城蔑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南水什么时候也成了你的地盘?”
“你不照做也没关系,无非见不到你儿子而已。”
丁默城身侧的拳头狠狠收紧,沉默半晌,对身后的助手和保镖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会议厅不大,门却显得极为厚重,推开来,小豆丁单薄的身影坐在会议桌上,两条细细的小腿在桌沿荡啊荡,唐果果站在旁边给他剥糖果吃,他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脸上挂着孩童才有的单纯和腼腆的笑。
这样的场景对丁默城而言太过陌生和突兀,他站在那里,一时静默得忘了要做些什么。
“豆丁!”高云珊看到儿子的身影,叫了一声就要跑过去,却被身旁的陆超给拦了下来。
“妈妈!”孩子也看到了她,朝她挥手,扭着身子想从桌上跳下来。
苍溟朝唐果果点头,她会意地抱起豆丁,往另一边的侧门走去。
高云珊慌了,顾不得身边的一切,挣扎着要追过去,哭喊着,“豆丁……把孩子还给我,不要带走他!求你们,求你们了……”
小豆丁也哭起来,任何的糖果,锦衣玉食都赶不上如今见到妈妈,他把糖都吐了出来,眼泪流了满脸,“妈妈,我要妈妈!”
靖琪看不下去,她有多痛,高云珊现在就有多痛,他们惩罚的都是无辜的人,她不能忍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何况小豆丁有心脏病,情绪激动随时有可能发生危险。
苍溟明白她的意思,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对陆超道,“带高小姐去陪孩子,有什么需要就尽管照做!”又扭头对靖琪轻声道,“你也去。”
他和丁默城需要一点空间,用男人的方式对话。
“母子相见,是不是感人至深?”苍溟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丁默城还直直地杵在那里,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幕中缓过来。
“不关我的事。”他声音很冷,却透着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动摇。
苍溟讽道,“老九,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他可以不信高云珊,不信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但是他看不到那个孩子有多么像他吗?
五官轮廓,甚至回眸看人时的神态,都跟他十足的相似。
丁默城不语,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说着,那不是我的孩子,那不是我的种!可嘴上却一个字都没有说,最初的那种笃定已不知去了那里,现在更像是一种暗示和催眠。
那不是他的孩子,不可能是!
苍溟面容冷肃,知道差不多了,吐出一口烟圈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让你全家团圆,让你见到儿子,也该把我女儿还给我了!这几年我们生意场上王不见王,平衡得挺好的,你有什么不甘心的要跟我翻旧账!”
丁默城双眉锁紧,“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的话,可以问问你的手下,是不是又像当年一样,自作主张地给我下套!”
靖琪出事的那一晚,苍溟的车被丁默城的属下动了手脚,180码之后刹车几乎不管用了,他撞上靖琪和薛景恒所乘的车,眼睁睁看她落海,以为生死永别。
“不可能,我已经杀鸡儆猴,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没人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丁默城显然也动了怒,当年的事,的确不是他的授意。
他的目的不过是遵守跟薛景恒的约定,助他从梅沙岛逃出去,自然是不会做手脚要他命的。何况他也知道薛景恒当时不是一个人在车上,如果荣靖琪有个三长两短,他得罪的就会是荣家。
他刚刚接掌高家的当家位子,绝对不愿意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又得罪大型财团。
那个自作主张的属下,出事后被他废了,属下也都知道他的震怒,再有任何动作决定都不敢擅自隐瞒。
可是今天苍溟一下就给了他两桩惊喜:他不知高云珊怎么生下的……他的儿子,以及苍溟和荣靖琪的女儿失踪了,可能是他的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