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点热,苍溟没开空调,斜靠在床上闭眼假寐。
午后的风从窗口吹进来,靖琪昨天给他在床上铺了凉席,凉快惬意得很。
他看了几页报表,签了几份谢安平送来需要他亲自签署的文件,就有点懒懒的,靠在床上小憩。
病房门被推开条缝,童花头的小脑袋率先探进来,黑色玛瑙一样水亮的大眼睛左右瞄了瞄,发觉床上的身影在睡觉,掩嘴轻轻一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东翻西翻,病房里的柜子抽屉都被小心翼翼翻了个遍,就是没找到她要的东西。
唔,到底藏在哪里呢?
她抬眼看了看侧身而躺,双手抱在胸前的男人,小脑筋一转,翻身爬上了床。
妈妈说不可以打扰他休息,可是她又想不到什么方法可以不弄醒他,但是又能拿到他藏在怀里的东西。
抓耳挠腮,看着苍溟的肩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豁出去了,伸手去他胳肢窝挠痒。
苍溟没想到这小丫头来这一招,他还挺怕痒的,被她胖胖的小手一戳,差点笑出声来。
拼命忍住,没有翻身。
糯米团儿没辙,想了想,从背上取下小书包,里面有给娃娃梳妆穿衣的小刷子,还有画笔。
她决定扫扫他的鼻子,让他打个喷嚏转过来,要是他怀里也找不到她要的东西——
嘿嘿,她就要打击报复,在他脸上画个猪猪。
“宝贝,你在干嘛?”靖琪恰好这时候推门进来,看到女儿一脸使坏的笑跪坐在苍溟床上,低低地喊了一声。
正要下手得逞的糯米团儿做贼心虚,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一仰,“啊~”
有力的大手往前一捞,小不点儿就被重新拉回床上,稳稳地落在温暖的怀抱里。
嗯,这怀抱跟妈妈不太一样呢,硬硬的,但是好宽阔,好有安全感哦~捧脸~O(∩_∩)O~
苍溟蹙眉,揉了揉糯米团儿的头发,“你呀,怎么这么调皮,差点摔下去了!”
“不会摔的,有叔叔在嘛!”赶紧拍马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咦,叔叔,你胸口这个猫咪是谁帮你画上去的,画的好好哦,像真的一样。”
她还没着手下笔呢,是谁比她还要顽皮,事先就在好看叔叔身上画了个猫咪。
看起来还比一般的猫咪,唔,诸如hellokitty之类的,要神气一点。
“咳~”苍溟轻咳了一声,朝靖琪投去求助的眼神。
惊魂未定的靖琪被这父女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刚刚要是宝宝真摔下去了,住院的就不止苍溟一个了,宝宝会摔伤,她也会晕倒的。
她快步走到床边,想把糯米团儿从床上抱下来,无奈她赖皮地揪着苍溟的衣服,“不嘛,我不下去,我要陪好看叔叔!”
知道妈妈对她的赖皮没辙,又笑嘻嘻仰起脸道,“妈妈,你看叔叔胸口这个猫咪画的好好哦!”
伸手摸一摸,没什么异样,挺光滑的,而且也不掉色,好神奇!
苍溟的病号服本来是开了两个纽扣,就像他平时穿衬衫那样,现在已经被糯米团儿扯得差不多全开了。
靖琪羞赧地别过脸不敢看他,拍开女儿的手道,“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对待长辈要有礼貌,而且女孩子要矜持,不可以随便碰男生的身体……”
“可是我昨天明明看到你抱着叔叔的头让他靠在这里呢!”糯米团儿指了指靖琪的胸口,别说她不会吃醋啊,那以前是她专属的位置咧!
“那是……那是,那是我们是大人嘛!”
哦,原来大人就可以不矜持。
“糯米团儿乖,叔叔胸口这个呢,叫刺青,不是画上去的,是用特殊的颜料和方法刻在皮肤上的,而且它不是猫咪,是个豹子!”
苍溟耐心地跟她解释,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唉,她怎么能说这是个猫咪呢!
糯米团儿眼珠子骨碌碌转,“我也想刻一个,嗯……就刻个Hellokitty好了,跟叔叔这个差不多就行。”
什么豹子啊,没见过,明明就是猫咪嘛!
苍溟哭笑不得,靖琪忙着给他分粥和菜,也不帮他搞定这个鬼灵精。
“对了,宝宝刚才在找什么?”
“棒棒糖啊!小杰哥哥说,他听阿山叔叔讲的,你们从滨海带了好多漂亮的糖果来,还有跟我差不多高度的棒棒糖,所以我就来找找。”
苍溟笑起来,刮了刮她的鼻梁,“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不过糖果不在我这里,在果果阿姨那里,是她带来的,所以你得去找她要。”
滨海离香港很近,这些年唐果果和陈家乐在香港和内地之间往返频繁,加上又是两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最常大宗购买的东西就是各类零食、水产干货和燕窝。
难怪唐果果和孩子这么亲近,小朋友都喜欢跟着吃货蹭。
“不是说有个联谊会?果果还在我那里订了蛋糕呢!”
靖琪把凉好的粥递给苍溟,她这些天每天给他换着花样熬粥,尽管他尝不出味道,但营养都搭配得恰到好处的,好好休养了几天,他脸色都好多了。
“嗯,是果果的基金会,她留美回来,顶着个儿童心理学博士的头衔,不做点相关的工作也确实浪费了。做点慈善事业也挺好的,民间慈善基金现在也有不少,能帮到人,也是对擎龙集团的正面宣传。”
靖琪点头,擎龙黑色的原始资本,始终是苍溟他们心头的一条刺。
“她这基金会是针对先天性心脏病和自闭症儿童的,活动常常都是在医院里,反正我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就让她搞个联谊会,带糯米团儿也去参加,都是她的同龄人。”
“嗯!”靖琪十分赞同,她这几年正是仰仗陌生人的慈悲,才能带着孩子好好生活到现在,让孩子从小懂得慈悲和怜悯,进而学会去帮助别人,是非常必要的。
联谊会就在医院住院部顶楼的一个大会议室,孩子来了不少,人人进场的时候都能领到糖果和气球,至于糯米团儿心心念念的那种巨型棒棒糖,有三个,间杂着大捧的鲜花放在场地中央,将作为今天游戏最后的优胜奖品。
唐果果忙着应付孩子家属们的咨询和提问,还要协调现场,幸好有靖琪临时过来帮她,不然真是惨了。
陈家乐在门口扮成个又大又蠢,额……不对,是又大又萌的欢乐熊,给孩子们发糖果和气球。
连带着还要憨态可掬地教他们做健康操,矮马~真是够了!
“不错啊,果果她真是能干,这样的联谊会让孩子开心,也让作父母的看到一线希望。”
苍溟陪在靖琪身边,她看着不远处积极给孩子家属讲解基金会详情的唐果果,有点感慨地跟他聊起。
“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理想,如果你愿意加入基金会作理事帮她,我想她也会很欢迎。”
靖琪笑笑,“好啊,我没什么特长,就帮她给孩子们做蛋糕西点就好。不过……现在还不行,我自己店里的事情忙不过来,还要照顾宝宝。不过我可以为她在南水的活动免费提供点心啊,算是合作第一步。”
苍溟笑,“随你高兴。”
这小女人现在真不简单,他拼命把她往滨海拉,她却不断扩大南水的主场优势,把他本人,兄弟们甚至兄弟的老婆都给忽悠到这个城市来了。
他没有不甘心,相反甘之如饴。
她和孩子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孩子们很积极,也很活泼,有时候靖琪都会忘记这是一群患病的孩子,有很多甚至因为凑不齐手术费用而枯耗着年幼脆弱的生命。
游戏都是很温和的猜谜,拼图,搭积木之类的,没有需要剧烈运动的竞技类游戏。
糯米团儿虽然4岁都还差一点,但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出色几分,不仅在游戏环节胜出,最后还大度地把奖品让给了其他小朋友。
“不是想吃棒棒糖的吗?怎么这么大方?”苍溟把她抱起来,宠溺地问道。
糯米团儿咬手指道,“那些小朋友生病了,我胜之不武。”
苍溟笑,“你知道什么叫胜之不武?”
“嗯,小杰哥哥教我的。”
“真是好孩子,这样,我请你吃冰淇淋火锅补偿一下好不好?”
“好!不过呢,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好看叔叔你答应我吧!”
“说说看。”
“上回没有在酒会跳舞,我想补上,就是我踩在你脚背上,你带着我跳,霍叔叔说那样很酷的。”
“没问题,我一定补上。”这个霍叔叔也皮痒欠教训了。
“还有……”
“还有?”不止一个要求呢!
“下周幼儿园运动会,老师说最好爸爸妈妈都能一起去,这样得奖牌的可能性比较大哦!我没有爸爸,所以叔叔你能不能跟妈妈陪我一起去啊?”
苍溟心头像被一颗针给刺了一下,竟然鲜血淋漓。
她那句我没有爸爸真是他让他好好疼痛了一番。
他抬眸看向靖琪,她在跟其他孩子的父母说话,没有听到他们刚刚的对话,自然也没留意到他的渴望。
他们现在看起来是拨的云开见月明,但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知道他过去带给她的伤害,还需要时间慢慢化解。
不知几时才能让糯米团儿名正言顺地喊他一声爸爸,她不是没有爸爸的,只是他做错事,才错过了她人生最初的四年。
“大哥!”
陈家乐不知什么时候踱到他身边来,欢乐熊的大头被他抱在怀里。
虽然室内有空调,他还是热了一头汗,一边跟苍溟说话,一边用手整理他的发型。
“忙完了?”
“嗯,这活真是累,还不如让我去拆炸弹呢!”
“哪有那么多炸弹给你拆?天下太平不好么?”苍溟扔了包烟给他,以为他是工作累了,馋支烟抽。
陈家乐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似的赶紧把烟扔还给他,“哎,大哥,你想害死我?果果还在这屋里呢,被她看见我又碰烟,肯定……”他比了个掐脖子的动作。
“那是什么事儿,说吧!”
“果果的基金会有一份名单,接受资助的孩子可以排期做手术,下个月有个小男孩在名单上,你猜猜他是谁?”
“你的私生子?”
陈家乐差点吐血,“大哥,你是不是真想害死我?不是啦,这孩子……姓高。”
苍溟瞳孔微微一缩,眯眼道,“高云珊的孩子?”
“嗯,确切点说,是高云珊和丁默城的孩子。”
苍溟沉吟,“丁默城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还是不知道这孩子有病?”
上回田凯璇和阿山他们遇到的车祸,都怀疑是丁默城所为,他下令让众人留意丁默城那边的举动,有任何线索都向他汇报。
看来小十二他们是留意到了商场争夺之外的东西了。
“我怀疑他应该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更不知道孩子的病,否则哪里需要我们的基金会来捐款排期?”
苍溟冷冷一笑,“你还不了解你的九哥么?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既然离婚了不给一分钱就把高小姐赶出去,孤儿寡母的,自然是没钱给孩子做手术的。说不定他觉得这孩子生死都与他无关!”
陈家乐蹙眉,他跟着果果运作着这个基金会,看过无数父母的期待和失望,生离死别更是经历过不少,他无法想象为人父母的人会真的不管孩子的死活。
“那母子俩现在在哪?”
“滨海市。”
“哦?这倒稀奇了,高云珊居然没有带着孩子换个城市生活?丁默城明显想断她生路,她留在滨海能做什么?”
陈家乐无言以对。
“家乐,帮我盯着他们母子的动向,必要的时候,这孩子也许能将丁默城一军。”
“好的,大哥!”
苍溟回到病房里,竟然有些说不上来的疲倦。
他答应过靖琪会放下那些过往的恩怨,丁默城也好,薛景恒也好,这些年他已经刻意漠然处之,可为什么对方仍然不肯罢手?
伤他最在意的妻女,就是触碰他的底线,绝对不能姑息。
他甚至害怕靖琪知道了这些事,又会跟他疏远开去。
夜风清凉,病房大大的露台正对花园,能闻到初夏的花草清香。
苍溟站在露台上,身形伟岸,只是比以前瘦削了些许。
“有什么心事吗?”靖琪看出苍溟从联谊会回来就有点沉默,若有所思。
苍溟回身,“公事而已,这几天躺在这儿都没心思好好办公,积攒了不少事情。”
“辛苦了这么多年,稍稍休息一下也没关系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苍溟俯身抱她,把呼吸埋入她的颈窝,“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几年拼命工作,实在是因为停不下来,停下来就会想起你。”
靖琪轻拍他宽阔的背,“我知道的。”
“对了,糯米团儿呢?”
“跟果果他们在一起,孩子还是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
“你不年轻?”
“再年轻也是一个孩子的妈了,而且糯米团儿可不认为我年轻了。”现在的孩子都喜欢叫老爸老妈。
“这么说……我们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了?”
苍溟气息暧昧地靠近她,温暖潮湿的呼吸笼罩着她,唇几乎贴在她的唇瓣上,黑亮如深潭的眼眸也被半垂的眼睑遮住,那是享有缱绻缠绵时惯有的慵懒和认真。
“别……你身体还没好。”靖琪曲起手臂挡在两人中间。
他却抱得愈发紧,“抱你的力气还有,你要不要试试?”
说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