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清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屑的哼了一声。却听到身后宁赐略带惊奇的声音:“亦儒?你怎么回来了?”
“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温亦儒微笑踱步进来,解下身上雪白披风,接过宁赐递过来的手炉,笑吟吟望着她:“莫非你还不想我回来么?”
宁赐连忙辩解:“说甚么,我不过是好奇罢了。你这么快就回来,莫非也是被老人家赶回来的,连一口茶都没有喝到?”
温亦儒刚要答话,却听到身旁站立的苏逸清狠狠一跺脚,愤恨的道:“宁赐!”
“嗯?”宁赐抬起头瞧向他。
苏逸清不甘心的眼光在她和温亦儒之间来回溜达着,心中一把怒火腾腾越烧越旺。刚刚积攒起来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顿了顿足,狠狠一拂袖,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我就在府门口等你一刻钟。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自己去主持烟火盛典!”
宁赐哑然。望着少年愤愤摔门而去的身影,一时间哭笑不得。倒是某人毫不在意的低低一笑,声音淡定,尊贵,优雅,波澜不兴:“逸清长大了。”
“长大的人,怎会有这种小孩子脾气?”
宁赐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继而询问温亦儒:“怎么样了?”
温亦儒依旧在微笑,可是那笑容里有着一丝更深的意味:“自然是成了。我命人准备车马钱粮分派乡里,一品诰命夫人之礼迎接斯母,街坊四邻都在观看,人言可畏,她怎能不答应……斯惟云公子自然是遵从母命的。我已替你约他后日去吴中郡郊外绕云山一游。彼时你们可以细谈。”
宁赐不由得大喜,站起身来三两步抢到温亦儒跟前,连连作揖:“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兴国安邦重业有公子足矣!”
温亦儒含笑顺势将她拉入怀中,一如小时将她揽在怀里,笑道:“殿下谬赞。亦儒不求有功,但愿无过。”
宁赐下意识揽住他,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公子奔波辛苦,功不可没。”
接着,她就听到温亦儒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此……小姐是不是该奖赏在下些甚么呢?”
宁赐一个念头没转完,忽觉眼前一暗,淡香微袭,四周气息如醇酒般流动,某人惊艳绝伦的脸已经压了下来,长而整齐的睫毛在她脸上刷下一小片阴影,他眼眸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宁赐僵在那里忘记动弹,怔怔看着那点带着淡香的阴影在自己眼前不住放大……片刻,一个轻柔的吻缓缓落到额头上,他的声音如同春风十里,醇美醉人:“赐儿……我究竟何时才能娶你过门?”
“轰”一下,宁赐的脸烧着了,红的如同蒸蟹一般,平日语言流利口齿清晰的皇太女殿下,此刻说起话来居然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蹦出几个字:“你……你……”
温亦儒轻笑一声,慢慢俯下头,长长的睫毛刷过宁赐粉嫩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我怎么了?自十岁起陪伴小姐已将近十年……小姐若不怜我一片赤诚,这大好韶光便生生虚度了……”
宁赐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你先起来……咱们慢慢商议……”
她的挣扎纯粹只具有象征性。温亦儒不费丝毫力气足以阻挡她的行动,一只手揽住她的身躯,有微凉如玉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抬起她光洁美好的下颌,眼光流荡,似笑非笑:“宁赐……世间有好多事是无法商议的。譬如喜欢,譬如情之一字。”
宁赐强装镇定:“你说甚么?”
“我说,我喜欢你。”他似笑非笑的瞟着宁赐,半晌低低道,“十年来,我可曾对你说过这两个字?”
窗外疏梅淡月,假山上流过潺潺泉水,泻入翠玉般的池中,月色卧在那一池清漪里,娟娟如静女。
这夜如此静好。如此温醇。
温亦儒的声音和这夜半从窗缝里掠过来的风一般的低,而柔。
“宁赐,总有一日,你会懂得。”
黄昏的寝阁,寂静无声。甚至能够听到窗下梅树花瓣上仿佛落下一两朵雪花。
却突然炸出一声带着笑意和微怒的低喝:“你这登徒子!险些着了你的道!”
倏地一声,怀中人的身影已窜至门外。某人的声音自窗外飘过,带着一丝心虚和强装出来的理直气壮:“阿清在等我,再不去就晚了。”
片刻之后人已走远。只留下屋内的温亦儒直起身子,俊美脸庞上露出微微苦笑……这个煞风景的小东西……不过也无妨。反正,这就快了。
温亦儒眼底的笑意散去,他注视着远方消失的身影,默然不语。片刻,身后飘出一个人影,悄无声息。
“殿下……君后大人病情日益加重,已派人来询问殿下何时能回去……”
那一刻暗影清楚地看到,他的主子温润眼神中,有了一丝从来没有过的焦虑。他跪在地上的身躯微微一震……没错,从来是波澜不惊优雅尊贵的太子殿下,在听闻父亲病重的时候,完美的表情终于破裂。
时间静默。
片刻之后,温亦儒随意抚了抚衣袖,抬眸注视着眼前灯火,口气飘渺低沉:“回奏父亲大人,昭瑜不孝,一时三刻,尚且回不去。”
昭瑜不孝……
谁懂得这四个字之后的辛酸?
映着流水样的月光,温亦儒静静伫立在芙蓉树下,微抬眸看着淡淡的疏离月光从翠叶中流泻而下。不远处,烟花烂漫竞放,绚丽了西方的天空。他就这么一身秋衣静默凝立在夜空下,望向西去的方向,心里渐渐浮起一丝恍惚怅然。
冬一月十六,越瑢女帝生辰前五天。
下马车,驱散随身侍卫和侍婢,只留下御风数人和苏浣花,宁赐与斯惟云登上了南越绕云山。
绕云山位于南越吴中郡主城西南四十里处,以弘扬佛法的绕云寺和宣扬道教的真武宫而出名。山脊绵延而成的两尊天然睡佛,逶迤相连,面北脚南,相传为佛陀显化而成,方位与释伽佛祖当年圆寂方向一致。山脚下的真武官为前代建筑,木匾上“真武官”三字为当今南越殿阁大学士,左丞相宣砚亲临手书。在冬日暖阳照耀中金光闪闪,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