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楚凌君殿下要娶的人,好巧不巧,就叫苏宁赐。”
宁赐正喝着茶,不提防一口全喷了出来,咳得惊天动地。
温亦儒好脾气的擦去袖上茶水,顺手拍拍宁赐脊背帮她顺气。看着她伏下身子咳得撕心裂肺眼泪汪汪,他的嘴角微微抽搐:“无妨。听人说那楚凌君风神俊朗,天姿卓越。加之前途无量,赐儿若是嫁与他,必然是天作的美满姻缘。”
宁赐闻言抬头,两眼泪汪汪望向温亦儒,一把抓紧他的衣袖,死也不松手。那哀怨的神情活脱脱属于弃妇:“冤家,你倒是个狠心肠的。奴家陪了你这十年,就被大人你三两句话打发了么?”
温亦儒神色不变:“哪里哪里。殿下若是不愿意,自然是不需离去的。我的话又能有甚么用。”
“冤家!”
宁赐再接再厉,拖着长长水袖一甩,扑进温亦儒怀里嘤嘤痛哭,梨花带雨一般伤心欲绝的模样:“人家为了你十年辛辛苦苦待字闺中,如今你便要如此抛弃我么?莫非奴家比不上你的心上人?莫非是奴家做到还不够好?……”
听的她嚎淘大哭口口声声奴家冤家的叫着,温亦儒啼笑皆非,只得定了定神,片刻,这才一字一句斟酌着道:“与东齐联姻,好处自然会很多……譬如日后那楚王登基为帝,你便是一国之母,在东齐地位尊宠,对两国邦交并无坏处……况且说不定日后齐越两国就此合二为一,更能扩大皇苏势力,继而天下一统也说不定。况且……”
“好处自然很多,可惜我不快活。”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打断了。温亦儒一时顿住,竟被宁赐幽幽双瞳注视的略微有些不自然。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甚么好,只见宁赐收起先前玩笑模样,俊美的神色隐隐透着肃穆与悲伤,连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本正经,声音低沉:“嫁与他,我的母亲满意,臣民欢欣,帝国无忧。可惜我会不快活……很不快活。说不定就像母亲一样郁郁终身,孤独晚年。”
温亦儒静静坐在她身旁一言不发。宁赐转头瞧向他,笑意颇为苦涩:“连你都劝我,莫非你也想像他们一样要我顾全大局么……这倒无需你们操心。我命承天,姻缘早就注定。若是月老诚心戏耍我的感情,我自然只能认命……我能用十五年的时间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可惜那人……那人不晓得,可我倒也不枉此生了。”
温亦儒静静听着,如玉的脸庞上看不出甚么表情。宁赐叹了口气,意兴萧索起身:“我去瞧瞧那位公子醒了没有。”
推开门,跨了出去,反手掩好,倚靠在门页上怔怔出神。宁赐不晓得此刻屋内温亦儒心中所想,却觉自己内心油然泛起一丝丝苦涩……世人皆不解我,他亦不解……
罢了罢了。宁赐自嘲的笑了笑,起身朝外走去。
尚未出寝园门口,迎面苏浣花匆匆赶来:“浣花问安。正要向殿下禀报,那位斯惟云公子昨日酒醒之后,已于三个时辰前离去了。”
“离去?”这大大出乎宁赐意料,“为甚么?”
“奴婢不知……”苏浣花微抿下唇,娥眉轻蹙,“斯公子是今早天刚亮时醒的。奴婢侍候他喝了一点水,他便问这是哪儿。奴婢回答这是皇太女行宫,他是皇太女殿下请来的贵客。不料他一听到这儿,立刻下床要离开……奴婢们拦不住,又怕惊扰了殿下休息,就没敢硬拦……”
苏浣花又行一礼,忐忑不安的望向宁赐,“要不要奴婢立刻去将斯公子请回来?”
宁赐一时间有些出神,片刻才回答道:“不必了。他身后应当有太子阁暗探,走不远的。”
顿了一顿,宁赐又道:“逸清皇子的车驾快到了,吩咐下人们准备准备。”
整一整衣冠,对着镜子凝视半晌,宁赐在一干护卫的簇拥下出了门,登上马车朝闹市中的一条小巷驶去。若非太子阁此刻的暗地跟随,宁赐绝对猜不到斯惟云母子连日收拾行李匆忙离去,居然会隐居在这种喧闹的小巷中。
大隐隐于市。看来斯惟云母子深谙人性弱点。
皇家御驾缓缓驶动,路过闹市区,不明底细的行人纷纷施以注目礼,敬畏的立在一旁瞧着他们的皇太女殿下闲散倚在马车里,眼神飘渺不知道在想些甚么。隔着一层轻纱,皇太女殿下的身形袅娜可见,唯独面容模糊瞧不甚清。两旁太子阁护卫分成两队护卫在旁,沉默的跟着队伍朝前走去。
那条小巷实在是很窄。窄到宁赐的车驾根本无法通过。一干人静立小巷入口处,沉默中带着些许尴尬。
宁赐伸个懒腰,走下车,很淡定的打量一眼御风:“点几个人跟我来,其余人外边候着。”
事实上,宁赐这么做是对的。
因为她实在没有预料到,斯惟云不在家,而斯母正端坐在正堂,一丝不苟的等着他们。
于是御风御水随着宁赐走进正堂。还未带开口,斯母先起身,端端正正福了一福,开口道:“请皇太女殿下恕老身眼拙,不能为几位看座奉茶。”
宁赐微微一怔:斯母就是眼前这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小的老太太?就是这个老太太将七国政局洞悉透彻,将宁赐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
微微苦笑,宁赐也只好顺水推舟的道:“怎敢劳烦老人家。老人家请坐,晚辈几个站着便成。”
御风御水面面相觑。虽说如此,还是给宁赐搬来一把椅子。宁赐微微一笑推开,而后转向斯母,语气温和,态度诚恳:“老人家,您是聪明人,晚辈在此就不与您客套了。晚辈此次前来是为了请斯惟云公子出山入朝,做晚辈的太傅,时时教导学业。前日晚辈曾与斯惟云公子于吴中郡守后花园偶遇,彼此交谈过几个时辰,对令公子横溢才华敏捷口才深感钦佩。若能的令公子相助,晚辈深信……”
“且慢。”
宁赐自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打断话,一时间愕然而立,怔望斯母。只见斯母慢条斯理的坐下身子,端过茶来抿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缓缓的道“殿下说,曾与我儿在吴中郡守府中相遇一次。那是前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