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咔察佳境内出了些事情,分散了注意,朝中也好不容易得了片刻的空闲。可是没多久,临淄的二王子那里也出了些问题,姬棠逸趁着这几日得了空闲就悄悄的与自己的亲卫连夜赶往临淄。临淄走水路倒是很快,但是这一趟来回也起码要去掉一个月的时间。穆玉茗守在府里,只盼着这段时间京中安定,不要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盛夏过去,那府里的紫鸾因为咔察佳势力渐起,那咔察佳的那位新登基的王是紫鸾一母同胞的哥哥,所以她也骄傲起来,颐指气使,走路也恨不得用鼻孔看天了。穆玉茗不与她纠缠,府里得的好东西她想要就给她是了,她从来也就不爱在这上面计较。
现在姬棠逸不在府里,倒是许了她随时可以回穆府去。但是她既然是王妃,府里很多事情都由她管,她这一走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不过她倒是有书信一封给穆淳,信中权衡利弊,让她哥哥好好考虑是不是要就此出去征战。穆淳回信之中也显露出一些忧虑的感觉来,穆玉茗觉得这正好,那次她回去趁热打铁,说不定穆淳也就想开了。只要他不去,总能找到理由让他留下来的。
这日穆玉茗在府里拨弄着手中的琵琶,来了府里一连出了很多事情,她倒是很久没有碰过这些乐器了。想着要是长久不碰还是讲这琵琶与姬棠逸的那些乐器放在一处比较好,心不在焉的手上镯子将琴弦勾住,她下意识的一扯,那琴弦“挣”的一声断了,打到她手上,拉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咝——”穆玉茗疼的倒吸一口冷气,茉莉赶忙上来接过琴,让百灵给她拿止血的药去了。
百灵给她上着药,道:“今儿早上起来我就摔破了碗,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话音刚落,从府里来的缃儿与一个仆人匆匆忙忙赶了进来,跪在地上,竟是一脸的泪水。
木雀看着这两人,心里一惊,就猜到是什么事了。声音发颤的道“可是大夫人出了什么事情了?”
缃儿抬起头抽噎道“大夫人她……殁了。”
穆玉茗惊的站起,又腿上一软,不是茉莉眼疾手快的扶住,简直差点坐到地上。屋里几个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哭了起来。穆玉茗拭去忍不住掉落的眼泪,却见木雀早已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这庄氏严格说起来,是木雀的亲姑母,也是木雀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这一脉,死的死,被牵连的牵连,早已销声匿迹。而那庄氏对木雀又是这样的照料,那日能见醉眠公主最后一面,庄氏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在里面。
“前些日子哥哥写信回来都说还好,怎么……说殁了就……”穆玉茗颤声问道。
缃儿道:“大夫说恐怕是回光返照。昨晚夫人和腊梅说要起来,她病了以来就不太吃东西,昨晚倒是像个小孩似地吃了很多平日喜欢的东西,然后还叫了淳少爷来,与他聊了一晚上,大家心里都很开心。结果今日早晨我与腊梅去伺候她吃药的时候,就发现……发现夫人她已经走了。”说着,缃儿也难过的哭了。
穆玉茗仰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眼泪压回去,对茉莉她们几个道:“茉莉你去派个人去通知一下夏小姐,她现在也还算是穆府的少奶奶,她要是愿意回去看看就让人给她备车。然后找大总管,让他这几日好好照料府里的事情,若是出了差池,回来就将他撵出去。木雀和百灵让人备好马车,我们一同回去。”
回了府里,到处都已经挂上了丧事用的白布,她回了自己原先住的地方换了一身丧服。叮嘱道“本来守灵的事情,是要我们这些儿女的做,旁人都是在外间没有资格进去。但大夫人怎么说也是你的姑母,她待你又那么好。你待会儿就跟着我一起进去,这几日就守灵几日,也以尽孝心。”
木雀连忙跪下,哭道“小姐的恩德我一生一世都无法回报。”
“你也是命苦,若是放在以前,你不定是个郡主之类的人物。那里用到给我做丫鬟,我既然把你当义妹,你也不要与我多礼了。”穆玉茗扶起她,两人一同进了灵堂。
进去的时候,穆淳已经跪在那里了,低着头,什么表情也看不清,高大的身躯此刻好像就像垮了一样,让人忍不住心里揪痛。穆玉茗也没有同他说话,此刻说什么都是无用,她只是带着木雀默默的跪在另一边,陪着他,也送庄氏一程。
除了第一日的时候,她见到了她父亲——穆萧,直到埋葬庄氏的那日都再也没见过他了。穆萧晚些时候来的,在棺木前面站了一会,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凄凉,他将手搭在棺木上轻轻一抚,缓缓的转身走了出去。穆玉茗不知道穆萧对于庄氏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她从小到大见到的,都是穆萧对她虽然有礼,却从不像夫妻那样的亲近,倒是冷漠有余。可此刻看着,却好像又有些感情的,那日站在棺木前面的穆萧倒像是变了一个似的。不过这也可能是她看错了——再怎么不喜欢庄氏,两人也相处了这些年,即便是养的一只狗,恐怕也有些感情了。
庄氏入土为安之后,穆玉茗才有时间见穆淳,将事情说个清楚。她随穆淳在庄氏原先的房间里走了一趟,穆淳眼睛熬的通红,这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人也颓废了不只一点。
“她走了。”穆淳坐在庄氏经常坐的窗格子前,眼神有些恍惚“我小时候,她总是坐在这里绣花,我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上读书。读书的声音一停,她就冲我微微笑,说淳儿饿了?累了?再坚持一会儿,就让丫鬟带你出去玩。我那时总嫌日头太长,天天读书很累,总想快点离开她,快些长大,出去闯荡江湖。可如今她真走了……我……”
穆淳一番话惹得穆玉茗又忍不住流泪,穆玉茗拽着他的手道“哥哥,大夫人走的很安详……你这样,岂不是让她魂魄不安么。”
“是啊……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了。”穆淳道“绿芸,她……”
知道穆淳要问什么,穆玉茗道“我让人告知了她,她,恐怕是不想来。”
穆淳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强撑起一个笑容道“她确实没也把自己当我的妻子,自然是不会来。如今母亲已经入土,我也没用再推脱的理由,昨日宋秋铭将军来找我,说我们将现行出兵去前线了。”
他竟然还是要去的?穆玉茗心里有些不安,拽紧了他的手道:“我前些日子不是说了,哥哥此去凶险。宋秋铭早不是曾经那纨绔子弟,要是有什么阴谋将你牵连了进去,可怎么好?”
“此事你不用再多说,就算他有心谋反,可他反的是谁?他也不过是姬棠逸一个下马威罢了,我不与他为伍不就行了。”穆淳道。“更何况,终日待在京城我心里实在闷得慌,况且我已经在皇上面前应承了下来,不去那里行?”
穆玉茗心想,你现在说不与宋秋铭为伍,若是真有那一日,你哪里还由得自己。而且夏绿芸的事情,穆淳心里虽然不恨夏绿芸,但肯定是恨极了姬棠逸。若是没有姬棠逸,此事也就不会发生,若是姬棠逸态度坚决,夏绿芸也不至于赖在宸王府不走。可是这其中的苦衷,她与现在执意要走的穆淳也是解释不清的。
就像大江大河往前奔流而去,虽然她知道前方的凶险,却以一人之力也拦不住。她只盼着,之前的焦虑都是杞人忧天,那宋秋铭自己谋反便算了,穆淳千万要头脑冷静,不要同流合污才好。
穆玉茗出来的时候,见着了秋官,她过的像是还不错,身边有几个丫鬟陪着。她知道穆淳虽是生秋官的气,但他毕竟是个负责任的男子,自然不会休了秋官。她准备视而不见,走过去,心中却又觉得不妥,就让木雀喊了秋官来她在翠竹苑房间。
秋官来是来了,当然已没有当初那份故意做出的温婉谦逊。房间里就她们两人,秋官站在她面前冷冷道:“王妃怎么有功夫来找我?我还要回去伺候淳呢。”
“你究竟是谁?”穆玉茗道。
秋官一楞,随即眯着眼睛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地忍俊不禁:“我是秋官,还能是谁?”
“你当然不是。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绝对不是个丫鬟那么简单。”穆玉茗道。她其实起初并没有怀疑,只是再给穆淳下药、夏绿芸堕胎之后,她就开始往回想,而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哦?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对劲了?”秋官在她对面坐下来,手撑着脸颊,那骄傲的态度,仿佛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夏绿芸那日服毒自杀,我倒是好奇了,她的毒药是哪里来的?”穆玉茗道“这府里也就你我二人学过药理,夏绿芸虽然糟了耻辱,可怎么会那么巧,在之后没多久就得了毒药的,而且那毒药明显不够毒,普通的大夫就能将她救活了。你给哥哥下药,让穆淳一时冲动对她不轨,这样夏绿芸就会恨他了,可是你还觉得不够。夏绿芸一旦中毒,姬棠逸知道后肯定会将她带回去,那么夏绿芸和哥哥就再也没有和好之日了。”
秋官勾起嘴角,带着笑意“王妃还是那么聪明。你说的是了,我真是恨透了夏绿芸那丫头,本我也从未想过害她。只想着若是那****嫁了宸王,夏绿芸必然恨你,也就牵连着不会再喜欢淳了。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想出了一个试探宸王的笨主意,害的我非要出手不可。淳的药是我下的,夏绿芸也是我一手送进宸王府的,我都承认了,可是……那又怎样,呵呵。”
穆玉茗看着眼前的人,巧笑倩兮,却森森的从心底里泛出恐惧来,她竟然能隐藏的这么多深,这是多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