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的回升,人的心情也好像突然变的好起来。筱乔放眼望去,整个后院都是溢出满眼的绿色,这个朝代的京城处在南方,初夏便是最美的季节了。晓月晨风,穿梭于林间,她靠在窗子前面的躺椅上,看着王府的后院,莫名的想起了自己还是穆府二小姐的时候,整日在竹林子闲逛的时光。
而如今,世事变迁,父亲被圈禁起来,哥哥已死,自己在这个朝代的历史上也只是个病死的太子妃。穆府早已倾颓只剩下她一个,却似乎也没有翻身之日。局势易变,连奕綦都不愿再争夺皇位,现在中原的人心应该都向着奕家王朝去了吧。
“小姐喝药。”清儿端着手中的已经温热的药汤递给筱乔,自己也靠在墙边就着光亮做起绣品。她自己知道,她的病势必是不会好的,因为她这病是将断她未了尘缘的病,但是为了让身边的人安心,她也就喝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知道。她日渐虚弱,昏睡的时间愈渐多了起来,御医也没有法子看出筱乔究竟是怎么了,就把一切归结为她身子虚弱。
至少她不后悔,筱乔想着,至少她不会向奕綦的女人一样后悔。她要把一切了解了才会离开。
“爷回来了?”转眼看去,清儿已经放下绣品,走过去给刚刚进来的奕昕脱去外面的披风,挂了起来。奕昕向她走过来,侧坐在躺椅上,看着她目光似乎盛满了太多的深意,让她心中酸涩起来。真是奇怪,明明有他陪在自己身边是温暖的,却时常会感到悲伤。
筱乔也坐起来,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侧脸,被他一把握住。“公务办完了?”筱乔问,奕昕点了点头,索性将她搂到怀里,两人一起躺在躺椅上。
自从那次她在他房里将一切说清楚之后,奕昕的心结似乎解开了不少。筱乔知道他想明白了,若是他不信自己的话,别人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他叫人将筱乔的房间搬到了靠近后院竹林的这间不大却清幽的地方,过来一段轻松的日子。他也是一有时间就过来陪着她,似乎这个小天地就是属于他们两人的。
“在这里会不会觉得无聊?”奕昕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问道。
她想想回答道“不会,这里很适合我。我本身就不好动。”这话是假的,但当初她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只有十岁,却在这里又生活了十年,就像是一半古人一半现代人了。所以,即使有些现代人好动的基因在里面,却也在这么多年的生活里抹去了不少。她现在只要安静的待在他的身边就好。
奕昕像是有什么心事似地叹了一声,“委屈你了,有朝一日就让你认我一位心腹大臣为干爹,然后再嫁入我太子府。”
她哪里还等的到那个时候“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太子妃那些事情,我还是不适合的。”
“我现在被你宠的懒了,不愿做骞国的太子妃,只愿做你的筱乔。”
奕昕因为她的话一愣,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吸着她身上的香气。“我若只是你的奕昕该多好。”
但是那是怎么可能的事情,他不仅是她的奕昕,还是骞国的太子,这个天下未来的帝王。筱乔眼光一瞥,却惊得发现他衣角有些血迹。奕昕也发现她注意到了,“这些日子守在城郊的路上,截击了一群企图夜里袭城的叛贼。身上有些难闻?”
的确有些马匹的味道,还有汗味,但是筱乔却觉得没什么,随口问道“当今还有谁敢做这等事?”
“只是一群不自量力的小贼罢了。”奕昕突然不想再继续下去这个问题,突然严肃了起来“跟你说一件事,你听见了万万不可生气。”
筱乔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才笑道“你说吧,如今你将是要成为大王的人了,却怎么这么怕事似的。”
奕昕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敲,“母后让我娶一位大臣的千金。而那位大臣是我朝立国必须安抚的人之一。”
筱乔楞了一会,“这事跟我说做什么,你自己决定不就好了?”
“你若不愿意,我便不娶。”
“我不愿!”筱乔斩钉截铁的说道,也认真的看着他。
奕昕一愣,大笑了起来,将她搂入怀中,“筱乔,我有你一人足矣。”
筱乔反倒被他这一笑弄的脸红起来,怎么也不肯抬头与他对视。她明白,不让他去等于给他找了很多麻烦,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待在这个世界了,至少在她还在他的身边的时候不要让她看见这一幕。
两个人胡天胡地的闹了一会儿,奕昕才被匆匆忙忙赶来的侍卫叫走。仿佛有什么大事似的。
这之后,连续两天奕昕都没有回来。筱乔却也莫名奇妙的觉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般。半夜竟然闪电下雨起来,惊的筱乔更是睡不着。要是以往奕昕在府里的话,定是会来看她的。难道是她这几天舒服日子过多了,现在反倒杞人忧天起来?
清儿掌着油灯走过来,看见筱乔没睡着,戏谑的笑了“我就知道,若是没有太子爷陪着,小姐肯定睡不着的。”
“你这个死丫头!”筱乔坐起身来,问道“太子这几天不在府上?”
清儿点点头,“不在,听说前几日抓住了叛贼的头子,应该要有很多事情处理的。”她又感叹了一会儿,“太子爷果然英明神武。”
筱乔点点头,安心下来。就这样伴着清儿聊天,慢慢的也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清儿还在旁边坐着。她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姐你可醒了,”清儿擦了擦汗,眼眶似乎有些红肿“你都昏睡两天了。刚才我已经忍不住叫人唤太子爷回来了。”
昏睡了两天!她居然一点知觉也没有。筱乔急了“你唤他回来做什么,也不是不知道他近日里忙的很!而且我这病跟他说了也没有,只是平白的给他添堵!”
话还没有说完,御医就赶了过来看见清儿“清儿姑娘,太子叫微臣先过来,他把事情处理好马上就来。”
“我已经醒了。”筱乔放下床上的布帘,只把手臂伸出来让他把脉。
御医送了一口气,马上给筱乔把脉,问了些问题,结论还是平日里那些老话,身体虚弱缺乏调养之类的。筱乔暗自好笑,她天天补品中药不断的,怎么会缺乏调养。
隐隐的,她听见御医和清儿在大厅里说着话。一时好奇,她便仔细听了起来。
清儿说道“太子爷近日里忙的很,李大人可也要悉心照料。”
李御医道“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我朝有此太子也算是有福了,罗府骄横跋扈,皇上都没办法。想不到太子却抓到马脚,一夜之间拔除了这根毒苗!一些有牵连的大臣都斩首了……”
清儿连忙打断他的话“李大人,是那个罗府?”
李御医笑道,“这京城之中还有几个罗府?可惜可叹,一夜之间满门抄斩,上至老人下至小儿一个不剩。罗王爷当初随皇上征战功劳甚大,封了这个异姓王爷,是何等的风光。可他如今却结党营私,收养了当年叛贼的儿子!如今被牵连也是活该。现在京城里谁不因为太子除了他们叫好,人心所向!人心所向啊!清儿姑娘,我要去夏姑娘那里探视,就不就留了。”
清儿听了也糊里糊涂的,刚把御医送走,就看见太子匆匆忙忙赶了回来。“筱乔怎样了?”听清儿说醒了连忙松了一口气,大步往里屋走去。
想不到筱乔竟然起来了,还坐在桌前,背僵直着。奕昕连忙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又抱回床上,可是筱乔却脸色苍白的可怕,也不说一句话。
“怎么了?”奕昕问道。
“你捉到欧阳冷渊了?”她突然问道。
奕昕一楞,却反倒释怀的苦笑“终究还是被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李御医刚才说,你将罗府满门抄斩了。一个不留。”她听见这个时候几乎不敢相信,她只当奕昕是她平日里见到的那个总是对她温柔相待的男子,却忘了他也是一个生活在血腥的皇室的人。而如今所作的一切,才是一个皇朝的太子该做的事情吧。“如果你没有抓到欧阳冷渊的把柄,又如何能有一个服众的理由去讲罗府满门抄斩。”
“你果然很聪明。我的确抓住了欧阳冷渊。狡兔死,走狗烹。这是每个皇朝的必然要经历的,罗府早就横行多时,除了他,是民心所向!”奕昕冷冷的反驳她。
“满门抄斩!”筱乔忍不住嘶喊起来“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这样血腥!这不是我认识的你!我现在闭上眼睛似乎就可以看见那些人在我的脚下哭喊!”
“筱乔!”奕昕抓住她的胳膊“你冷静下来!难道你不知道一个皇室的小孩,可以比得上千军万马这个道理!若是留下罗府的一个人,将来此人登高一呼,便可以毁我朝百年基业,即使失败了,那也会牺牲更多的人!”
“那欧阳冷渊呢?”筱乔头痛欲裂,脸色越发的苍白“你抓住的叛贼头子,就是他,对不对?”
“是。你哥哥的佩玉就是在他的身上,他召集了你哥哥的残余部众,企图偷袭京城。想不到却被我安插在城郊的线人截获情报,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他,等抓住的时候才发现。”奕昕没有反驳,既然她一切都已经知道了“他晚处斩。”
筱乔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了似地,差点瘫倒,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如果我求你……你能不能不要杀他,将他软禁起来,软禁一辈子也好。”
奕昕颓丧的苦笑“你以为他这样骄傲的人,会甘心被软禁吗?即使我不杀他,他必要寻死。”
“让我去见他,我去劝他。”筱乔突然执拗而激动的要冲下床,却被奕昕一把拽回来,“筱乔!”他忍不住大吼起来,筱乔似乎被一声唤回了思绪,愣愣的问他“你今晚必然杀他?”
“必然。”奕昕没有丝毫的犹豫。
而筱乔却将他推开,奕昕想保住她,她苍白的似乎就要死去。“然后呢?”筱乔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割在他心里似的难受。“奕昕,然后呢?他自己一个人不会叛乱,也没用那个资本,而且他之前是奕綦的门客。杀了奕昕之后,是不是又要讨伐奕綦?终于有一个正式的借口将奕綦拉下马?”
“我有时候真的不想你这么聪明。”他将筱乔搂入怀中,又突然放开“我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的鲜血,早已经不干净了。你若是后悔,我也不会给你走的机会。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我们都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