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破绽。人类自不必说。就连大气，思想，甚至时间都有。哪怕只存在于理论上的一丝破绽，也会被我攥在手中。所以，只要还是活着的东西，就算是神我也杀给你看。”水晶半跪在石拱通道里，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新鲜的尸体。
一个男子从昏厥中惊醒，他面色惶恐，瞪大了眼珠，正想大声喊叫，水晶已经将一把匕首缓缓地捅进了他的口腔。她蹲在地上，专注地看着匕首一寸寸地深入对方的喉管，一边对这个男子温柔地做出噤声的手势。
“咳咳咳，”鲜血涌出，气管里咕噜噜地冒着血泡，他全身抽搐，指甲抓地眼珠暴突，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水晶慢慢地看着生命从这个家伙身上流逝，喃喃道：“沉默中死去，更显尊严，你真该感谢我。”
水晶的头发黑中带红，把就像刚从红色染缸里拎出来的海藻。她将短发捋了捋，一捧血水从她的掌心流到手肘。
短发微微遮住水晶僵硬的面颊，白皙的皮肤上有泼墨般的血迹，对此她并不在意。因为自从单枪匹马杀入神之国度后，身上没有一滴是她自己的血。
都说世间本没有路，你杀的人多了，人家自然就让出一条路给你，水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她没有心情去数这一路死了多少人，她甚至来不及等身上的浓重血腥味散去一点，就得继续保持高强度的杀戮，一路前行。
如今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现在，外边还有整整二十万人在等着她倒下的那一刻。
她的右手握着一把湛蓝色的枪，上边镂金的鸢尾花图案在昏暗的环境下收敛了光泽。
“我要表演。嗯，我需要一把枪，一些化妆，和一些，血的喷雾。”水晶的眼睛闪过猩红的光芒，她的大腿上固定着一圈子弹，她修长的手指“咔哒”一声拉开了枪膛，然后把手枪固定在了高跟鞋后跟的扣具上。
枪身和扣具契合的瞬间，发出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在她另一只高跟鞋上，同样有着一把湛蓝的镂金手枪已经到位，随时准备为她收割更多的生命！她贪婪地闭上眼，压抑着某种冲动，“这门艺术寓于强迫，我无法抗拒。我总是，被这种激情所奴役。”
水晶站直了身体，神色激越，身躯平静，像一把裹在纱线里的若隐若现的刀。
她望着这条通道尽头的光芒，隐隐听到如浪潮一般嘈杂的声音，有怒喝，有闲扯，有告饶，它们来自于她将要面对的二十万个敌人，这些细密声响织成一张大网，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双臂交叉，从腰间拔出一黑一白两把枪，她仔细地看着，像是在凝视着自己的命运：枪管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像刻刀划破她的生命。她闭眼往前走着，跟鞋上的金属枪管点在潮湿的花岗岩地面，发出生硬的撞击声。
“嗒，嗒，嗒。”她表情转为圣洁，就仿佛此行不是为杀人而来，而是正迈步在朝圣的路上。
当水晶穿着黑色紧身衣，走出角斗场通道的瞬间，苍穹下，开阔的场地带着刺目的眩光撒遍她的全身，这种温暖的感觉就像她第一次杀戮时的满足。同时，足足二十万的观众带来了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
这些观众是各种宗教的虔诚教徒，虔诚到可以为了宗教仪式无条件奉献自己的生命。它们小至玛雅太阳神教、北欧德鲁伊教，大到天主教会，此刻全都聚集在这片巨大角斗场看台上，环视过去，密密麻麻像一片起伏的麦浪。
水晶闭上眼，深呼吸，似是享受其中：“多棒的舞台啊！它被我踩在了脚下，但也被我带到了新的高度。”
这些狂热的信徒们知道今天是对渎神魔女的公审日，这些天来他们一直活在魔女的恐惧之中，人们沉默不言，每天都只能在街头巷尾的窃窃私语中得知昨夜又死了多少人，而且今夜还会死。他们从未在圣城里感受过如此近距离的恐惧。
这种惶惑和胆怯直到今天才被缓解。
宗教裁判所搞出来的这些名堂非常合他们的意，又血腥，又刺激，他们看着很高兴，所以神见到了也一定会满意的！很多未开化的信徒已经拍着嘴巴，发出：“乌啦啦”的助威声。
水晶偏过头，微笑地开口：“我......”
“去死吧！渎神者！雨神会离你而去，连年赤旱会让你的故乡遍地饿殍！”
“下地狱去吧！你这个带来灾难的魔女，我主已经显圣，你早晚会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一个披着黑纱的妇人诅咒道。
“你今天就会被神国的勇士虐杀，你的尸体会被顶在长矛上，被慢慢风干！”一个穿着麻布的秃顶中年男子，指着水晶，面目狰狞。
水晶咂吧咂吧嘴，又开口道：“你们......”
“我最擅长剥皮，你一定会成为我的下一个杰作！”一个形容猥琐的人亮了亮布袋里的一整套器具，目露贪婪。
“我要把你洗净，取血来祭祀我们的太阳神！”一个头上顶着七根火鸡毛的玛雅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他身旁一个长相畸形披着美洲豹皮的阿兹特克人，揪着顶着鸟毛的玛雅人的领子喊叫道：“你们玛雅人！坏坏的！大大的！总是！对神明永远都是那么吝啬，你们会带来毁灭的！祭祀神明这种事情，当然要用人血，而且要新鲜！要活捉现杀，还要当场开膛破肚，挖心剥皮！既不能拖些尸体回来，更不能学你们玛雅人，只放血不杀人......这不是血祭！你们这是献血！太没有诚意了，神灵们会生气，太阳会爆炸的！”
这个阿兹特克人说道最后几乎是掐着玛雅人的脖子在狂吼。
无数恶毒的诅咒纷纷砸向水晶，各种负面情绪朝着她宣泄而来！人海涌动，明明是连篇恶言，却在宏大的声音的承托下，竟有了一丝丝带有意志的神圣意味。
这里是神之国度的圣城，混乱的信仰交织之下，多的就是各种宗教旗帜下的狂信疯子。水晶渺小的身影站在偌大的角斗场里。她抬头仰视，一层一层的人潮在不断地起伏，透过她的眼眸，她看见了一股股强大的信仰之力在自己的头顶上不断地汇聚，一双巨大的眼眸在空中逐渐成形。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自己有巨大的敌意，所产生的信仰之力自然在不断地压制着自己。
可是那又怎样。水晶抬手，朝天开了一枪，枪声过处，没有一个人停止他们的谩骂。
水晶的话被连番打断，却丝毫不以为意，她闲庭信步地走到看台前，盯着一个不断朝着自己喷着口水的印度婆罗门，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对那个印度人说：“你在说什么？姑奶奶我听不见！”
那个印度人看水晶在挑衅自己，壮起胆子居高临下地骂道：“湿婆是一切破坏和力量的根源，湿婆会剥光你的皮，让你与蛆虫共浴！”
“你大点儿声，我还是听不见！”水晶侧着身子，用手掌遮着耳朵，做聆听状，希望对方干涩的喉咙再压榨出更多的声响。
印度教的婆罗门闻言脸皮都扭曲了，这魔女竟敢无视自己的神明！他不禁让自己的诅咒更加爱恶毒一点，于是大喊道：“我说！湿婆会......”
可是他刚开口，话才说了个头，枪声响起，他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爆开，炸出红白的浆汁，带着腥味的白质飞溅，脏了周围狂信徒一身，被溅到的人全都身姿扭曲僵坐在原地，像见了鬼一样瞪着惨状。
血腥的场面使得全场二十万信徒同时吸了一口冷气，二十万个声音浩浩荡荡，同步之下，就好像真的有神明在吸冷气。
场上的水晶右手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白的枪管还在漂着烟雾，同时她另一只手的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同时满不在乎地道：“好了好了，这次我听到了，你不用说了。”
周围的观众脊背都在一阵阵发冷，这就是她让人闭嘴的方式吗？还是简洁啊！别的不提，一枪爆头，这效果还是真是不打折扣的！
水晶作出这番姿态后，大大方方地走到角斗场的中央，她骄傲地抬起头，脖子显得格外得白：“对了，你们神之国度还缺一个死神吗？只杀人不审判的那种。别看我人挺粗暴的，必要的时候我动手是很温柔的，你们觉得我怎么样？”
角斗场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愤怒的吼声，齐齐呵斥水晶的不自量力和对神国的不敬！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宗教和教派，心中的死神也也各有不同，但都不允许被任何东西替代！这是在挖他们信仰的根！
“像你这种杂碎，我们的火刑柱上一年要烤死两千多个呢！”
“你将会被碟尸来补偿对死神的不敬！”一个半大的孩子眼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水晶一挥手，说道：“别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眼见着这些人没有好好听取她的意见，水晶朝石板呸了一口，大大咧咧地说：“这么说我们今天就是谈崩咯？没得商量咯？那好，我水晶今天要是活着离开这里，就说明你们这帮人的神就算不是假的，那也是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她癫狂的点点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有几分诅咒的味道。
二十万的信徒观众已经骂不出来了，所有的辞措都发泄不了他们对这个无法无天的渎神者的怨恨了！一部分人脸都涨红了，胡子因为恐惧而不停地抖动，眼睛更是瞪得像铜铃！
真神恕罪啊！我主息怒！更多的人早已或匍匐或跪倒在地，神色凄怆，念念有词地在恳求神明的原谅。
要是万能的神被这不知天高地厚小姑娘的话给气到了，那太阳岂不是就当场要爆炸了啊！提前天地浩劫加大审判加世界末日，在神的怒火前，自己能逃到哪里去啊？
二十万各色信徒此刻心理都是一个念头：哪怕是为了太阳不爆炸、为了活到明天也得把她给弄死啊！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青年祭祀缓缓走进广场，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脸上有七八道深深的刀痕，瞳孔灰蒙蒙的一片，身躯隐藏在长袍下，走路的时候就像一尊没有生命蜡像。
信徒们窃窃私语，这是直死教的祭祀海牙，传闻这门教派能够沟通生死，最是敬畏死神珂格托伊，修行有成的教徒会开启直死之眼，传说能看到人命中注定的死亡，修到深处就会用自残的方式来加深修为，能力诡异无比。
只见那个祭祀海牙走到距离水晶二十米的位置，他张开长满细密牙齿的嘴巴，用一种很尖细的声音说：“你不该亵渎死神的。我天主珂格托伊降下旨意命我带走你的于这个世间的存在。”海牙的脖颈有小型的话筒，他的话被清晰地传到整个场中。
无数的观众开始兴奋起来了，终于可以亲眼看到直死教的威能了！这个活该被千刀万剐的魔女，因为亵渎死神而被死神信徒给残杀，想想都觉得热情而讽刺。
水晶偏过头冷冷地说：“你照过镜子吗？”
海牙丝毫没有回应水晶的意思，他始终保持着神秘感，自顾自地说：“我的直死之眼已经预见到了你的死亡，啊，多么可怜，多么......”
海牙自顾自地抒情着。
水晶皱了皱眉头，如此丑陋，怎能忍受。
水晶一蹬脚步，几乎是瞬间就到了海牙的面前，在海牙的惊骇的表情中，水晶用海牙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高高越起，她背部在后，双腿在前，就像一把剪刀一样，迅速剪住海牙的脖子。她在半空中猛地拧腰，想直接用大腿拧断海牙的脖颈！
海牙的身躯格外的坚硬，重量也远远比水晶估算的要大，水晶的双腿就好像夹在了一根铁柱上，没能在第一时间拧断，甚至没有让海牙倒地！
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水晶已经毫无延迟地发动了她的第二套加强方案！
她的大腿依旧卡着海牙的脖子，但是上半身垂到地上，她倒吊着，头发几乎贴地，双臂X交错拔出腰部的黑白双枪，背部反弓，同时开枪！
高速旋转的子弹出膛的瞬间突破了音速，空气出现了涟漪。这两颗子弹直接崩断了海牙的两个脚踝，威力之大，竟直接让他的两个脚掌和小腿分离！
电光火石之间，水晶双臂再X型，让双枪归套，双掌撑地，发力扭转，腰部死命地绞，双腿也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去死吧！”水晶怒吼着，一阵天旋地转，只见水晶倒悬着将海牙绞到了天空，再狠狠地砸到地上！海牙的头部落地，沉重的撞击声传来，直接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这一切之后短短的三秒钟！但是魔女水晶行云流水般的恐怖战斗能力让他们触目惊心。
倒在地上的海牙，脖子严重错位，明显被水晶绞断了，但是他没有立刻死亡，而是想开口继续说些什么。但是水晶的一只脚已经踩在海牙的面颊上，只听见水晶的高跟鞋鞋底发出机簧拉动的声音，“嘭！”一声枪响，扣在鞋子后跟的湛蓝之枪的枪管一震，海牙不甘和怨毒的表情在水晶的脚下变得四分五裂。
他的头颅分裂开来，地面上呈飞溅的血迹，水晶轻佻地站在原地，右脚悬空，保持着踩踏的姿势，就像是不经意间踩爆了一只西瓜而已。水晶闭上眼，深呼吸，耐心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和杀戮的余韵，她感动地说：“此刻，大美降临！”
全场的观众都被水晶的暴戾和与他不协调的神圣感所震撼。忽然有很多觉得，这个总说不信神的魔女心中也许是有神的，那个神不是杀戮本能，就是她自己。
一对眉清目秀的兄弟躲在看台的角落，弟弟困惑地看向哥哥：“她本可以更加干净地解决海牙的。”哥哥的身躯隐没在宽大的麻布衣下，他启唇道：“水晶和她的所执着的杀戮一样，她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她行事从来不受拘束。只要她高兴，她可以用最匪夷所思和最危险的方式来做想做的事情。但是，她心中常怀怒火，除非她死透了，否则这团怒火永远不会停止。她和我们是一类人，但我们要避免和她一样。”
水晶睁开眼，俯视着地上的尸体，她的轻蔑声音从尸体的扩音器上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里：“你三流电视剧看多了吧，什么反派出场都可以拽几句台词，装个13，可耻地浪费观众有限的生命，这绝不可原谅。
你不是说你的眼睛能预见死亡，可刚才我问你你有没有照过镜子，因为你似乎完全没料到今天会这样死。你的死神珂格托伊只是泥塑的东西，而我，此刻是你活生生的死神。”
全场哗然，海牙死得如此惨烈，加上一席直指本源的话，魔女水晶这已经是公然对信仰的猛烈抨击了，尽管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直死教死神珂格托伊的任何典故，但是这不妨碍他们的同仇敌忾。然而拥有能力的人毕竟只是少数，没几个人敢真个上去和魔女厮杀。
太伤士气了！水晶毫不留情地虐杀神国的祭祀，这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耳光。很多直死教的教众死死地盯着水晶，拳头都捏到颤抖了，可就是没人敢上去。
“怎么？你们怕了？你们来这儿不就是专程看我杀人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