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条件是基本需要的直接的先决条件。危害这些条件几乎像直接危害基本需要本身一样便发生反应。像言论自由,行动自由,只要对其他人无害,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发表自己意见的自由,调查和搜集资料的自由,维护自己观点的自由,正义、公正、诚实和集体中遵守纪律等这些条件,都是基本需要满足的先决条件的例证,这些条件本身不是目的,但是,他们似乎又当作目的,因为他们与基本需要有密切的关系,而只有基本需要才显然具有自身的目的。这些条件之所以视为必要,是因为没有这些条件基本需要的满足完全是不可能的,或者会受到严重损害。
如果我们记住,认识的能力(知觉、智力的和知识的)是一套调节工具,而这些工具除了其他功能外具有满足我们需要的功能,那么,显而易见对它们的任何危害,对它们自由的任何剥夺或阻挠也必然会间接地对它们本身的基本需要造成威胁。这样的论述,是解释一般的好奇心问题,寻求知识、真理和智慧,以及不断地致力于探索宇宙秘密的说明。
迄今为止,我们所谈的似乎这一层次是个固定的顺序,但实际上它远非像我们认为的那样刻板,确实多数人都把这些基本需要视为基本遵循我们已指出的那个顺序,然而却有许多例外。
1.例如,有些人似乎把自尊看成比爱更为重要。这个需要层次中最常见的颠倒情况,常是由于有了这样的想法:为人所爱的人多半是坚强有力的人,是引起别人尊敬感或畏惧心的人,也是富有自信或积极进取的人。因此,这种缺乏爱而追求爱的人,就可能力图作出积极而大胆的行动。但实际上,他们所追求的是高度自尊,其行为的表现更多地作为达到目的的一个手段,而非目的本身,他们想突出自己,那是为了求爱,而不是为了自尊。
2.另外有些人,特别是有天赋创造性的人,其创造性的驱力似乎比其他任何相对的决定因素更为重要。他们的创造性可能不是由于获得基本满足后的自我实现的表露,尽管缺乏基本满足,他们仍有创造。
3.在某些人身上,抱负的水准可能永远是压抑或低下的。这就是说,连不怎么优越的一些目标也可能完全丧失,甚至永远消失,从而过着极低即长期失业的生活的人,只要能在有生之年得到足够的食物,他们也会心满意足的。
4.所谓心理病态的人格乃是永远丧失爱的需要的另一例证。根据所获得的最好的数据来看,正是这些人在他们生命的最初数月中就已经缺乏爱,因而几乎永远丧失了给予和接受感情的愿望和能力(正像动物因为在出生后不马上进行练习,就失去吸吮或啄食反射一样)。
5.需要层次发生颠倒的另一原因是,当一种需要长期得到满足时,对这种需要的价值可能会估计不足。一个从未经历过长期饥饿的人,容易低估饥饿的效应,而把食物看作是很不重要的事。如果他们为某种较高的需要所支配,那么,这种较高的需要似乎就成为最重要的需要了。因此,为了这种较高的需要,他们有可能,实际上也确实会把自己置于许多基本需要被剥夺的田地。我们可以预计,在较基本的需要被长期剥夺以后,将出现重新估计上述两种需要的趋势,致使早被人轻率地放弃的那种占优势的需要,此时却具有明显的压倒一切的力量。据此,一个宁愿放弃他的工作,而不愿丧失他的自尊因而挨饿了6个月左右的人,可能又甘愿重新去工作,甚至不惜以丧失自尊作为代价。
6.需要层次的明显颠倒的另一部分解释在于这样的事实:我们一直有意识地感到的需要或愿望,而不是用行为去谈优势需要的层次。注意行为本身可能使我们得出错误的印象。我们的主张是,当两种需要被剥夺时,人们要求的是两种中最基本的一种。这里,不一定意味他将按照他的愿望行动。我们重申,除了需要和愿望外,还有许多决定行为的因素。
7.此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要涉及理想、崇高的社会标准和高价值等等。具有这样价值观的人会成为殉难者:他们为了某种理想或价值,将牺牲一切。他们是“坚强的”人,能够经受非议或反对,顶住公众舆论的压力,还能不惜个人巨大的牺牲而坚持真理。这些人正是爱人和为人所爱的人,正是与许多能够坚决反邪恶、反排挤或反迫害的人结下深厚友谊的人。
我讲了这些意见,但是应当指出这样的事实,即在对挫折容忍力进行充分讨论中,要考虑其中有些情况纯属习惯。例如,那些长期以来习惯于半饥半饱的人,特别经得住食物的剥夺,在这两种趋势——一方面是习惯,另一方面是过去的满足所产生的目前对挫折的容忍力——之间应达到哪一种平衡呢?这要通过进一步研究才能得出结果。同时,我们可以假定,它们两者能一起发挥作用,因为它们互不矛盾。就增强挫折容忍力这个现象来说,最重要的满足大概来自于人的一生最初几年。这就是说,在最初几年中就变得坚定有力的人将有助于未来面临无论什么艰难险阻,而仍能保持坚定有力。
迄今,我们理论上的讨论可能得出这样的印象,就是五种需要有点像一个梯子,相互问是全或无的关系。我们用这样的话作过如下的说明:“如果一种需要得到满足,那么,另一种需要就会出现。”这样的陈述可能给人们一种假象,好像一种需要必须百分之百得到满足后,另一种需要才会出现。实际上,大多数人在正常情况下,他们所有的基本需要,部分得到满足,部分却得不到满足。当我们逐次探求优势层次作更为实际的说明,例如,如果我们为了举例说明问题而随意分配一下数字的话,那么,一般市民在生理需要上大约能满足80%。在安全需要上满足70%,在爱的需要上满足50%,在自尊的需要上满足40%,在自我实现的需要上则满足10%。
至于谈到优势需要满足后出现的新需要,应指出这种出现并不是突然的、跳跃的现象,而是以缓慢的速度从无到有,逐步发生的。例如,如果优势需要A只满足10%,需要B就可能根本不出现。但当需要A满足25%时,需要B可能会出现5%。当需要A满足75%,需要B就可能出现90%,等等。
基本需要的分类,促使某些人企图考虑,在不同文化中特殊愿望的表面差异后面还有相对的统一性。当然,在任何特定的文化中,一个人的有意识的动机内容通常与另一社会中一个人的有意识的动机内容截然不同。然而,人类学家的共同经验是:即使在不同的社会里,人们还是比我们初次与之接触所想的相像得多,而且当我们更好了解他们时,我们似乎就会发现这种共同性越来越大。因此,我们认为最惊人的不同也只是表面的,而不是基本的,例如发型、衣着和食物口味等等的不同。我们对基本需要的分类,只是企图部分说明在不同文化来说都是根本的或者是普遍的,我们只认为,相对说来,这比不同文化中表面的有意识的愿望更根本、更普遍和更基本,而且使共同的人性的探讨更接近实际,人的基本需要比其表面的愿望或行为更具有共同性。
必须理解这些需要不是某种行为惟一的或单一的决定因素。在任何看来是出于生理动机的行为中,如饮食或男女性爱等等,都可找到这种例证。临床心理学家早已发现,任何行为可能是一个使多种决定因素流动的领域内,任何行为往往都是由几种基本需要或一切基本需要共同决定的,而不是仅仅由其中的一种需要决定的。后者的例外较多,前者的例外较少。吃饭可能部分是为了填饱肚子,部分可能是为了舒服和改善其他需要。分析一个人的某个单独行动(如果从理论上,而不是从实践上),可从中看出他的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爱的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实现的表现,那是可能的。这与朴素的性格心理学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性格心理学中,是用一种性格或一种动机说明某种行为,例如,单纯地认为产生侵略行为的是侵略性格。
不是所有行为都由基本需要决定。我们甚至还可以说,不是所有行为都是由动机引起的。除了动机之外,行为还有很多决定因素。例如另一类重要的决定因素就是所谓现场决定因素。至少在理论上可以说,行为完全可能由现场决定,甚至由孤立的外部刺激决定,如在观念联想或某种条件反射中便是如此。如在对刺激物“桌子”的反应中,如果我马上想到桌子的记忆表象,那么这个反应肯定与我的基本需要毫无关系。
其次,有些行为动机强烈,另一些行为动机微弱。有些行为根本不是由动机引起的(但是,所有行为都是被决定的)。
另外一个重要观点是事情行为和模仿行为(努力奋斗,有目的地追求目标)之间有基本区别。表情因为不是想做什么,它只是性格的一种反映。一个愚笨的人行动愚蠢,这不是因为他想要如此,也不是由刺激引起,而是由于他就是这样的人。当我用低音而不用高音或中音讲话时,也是如此。一个健康孩子的任意活动,一个快乐的人即使独处时也面带笑容,一个健康人悠然自得地慢步,他的挺直的体态都是表现性、非功能性行为的另一些例证。一个人体现出几乎所有他的行为,不管行为是不是由动机所引起,通常都是表现性质的。机械的、习惯、自动的和传统的行为可能是表现性的,也可能不是。大多数受“刺激约束”的行为同样也是如此。
最后必须强调的是行为的表现和行为的目标指向,这两种情况不是互相排斥的。一般人的行为通常是两者兼而有之。
日常生活的有意识的动机内容,根据前面所述,因它或多或少与基本目标密切有关,所以可被理解为比较重要或比较不重要。吃一杯冰淇淋的愿望实际上可能是爱的愿望的间接表现。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吃一杯冰淇淋的愿望就成为极端重要的动机。但如果冰淇淋只是使口腔凉爽的东西,或者偶然的食欲反应,那么,这个愿望相对说来,也就并不重要了。日常的有意识的愿望是被当作症状,当作更基本的需要的表面指示。如果我们从它们的表面价值来看待这些肤浅的愿望,我们便会完全陷入永远不能解决的混乱中,因为,我们将要认真地处理症状本身,而不是处理症状后面的问题。
不重要的愿望遭受挫折不会产生心理病理方面的后果。而基本上重要的需要遭受挫折就会产生这样的后果。因此,必须将任何心理病原学的理论建立在健全的动机理论的基础之上。冲突或挫折未必是致病之因,只有当它威胁或挫伤基本需要,或者与基本需要密切有关的部分需要时,才成为致病之因。
前面已多次指出,我们的需要,通常只有当更为优先的需要得到满足时,才会出现新的需要。因此,满足在动机理论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当然,除了这一点,需要一旦得到满足,它们就停止起积极的决定作用或组织作用。
这意味着基本上得到满足的人再不会有尊重、爱和安全等需要。说他们还有此需要只是在这个几乎是形而上学的意义上说的,犹如说什么饱汉言饥,满瓶谈空那样。如果我们关心的是实际上引起我们动机的是什么,而不是已经引起、将会引起我们动机的是什么,那么,满足了的需要就不再是一股推动力。从有实用性的目的出发,必须认为它已经不存在了。这一观点必须强调。因为,在我所了解的每种动机理论中,这一点不是被忽略,就是相互矛盾。
像这种考虑所提出的大胆假定,即是在任何一种基本需要中受到挫折的一个人,简直可以被公正地看作有病之人。这种人与缺乏维生素和无机物那样一些我们称为“病人”的人很相似。谁说缺乏爱就不如缺乏维生素重要呢?一个健康人的动机主要是出于他对发展和实现他最丰富的潜在力量和能力的需要。如果一个人迫切而经常地具有任何其他的基本需要,他就不是一个健康的人。他突然显得非常缺盐缺钙似的,实在是个病人呀!
如果这样的论述似乎是奇特的或自相矛盾的话,我可以向读者保证,这只是在我们修正对人的深奥动机的看法中所出现的许多反论中的一个反论罢了。当我们询问人对生活有何需要时,我们是触及了问题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