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常常在想,所谓的学习团体或是其他感受训练、人际关系、领导团体等,都只是假借团体治疗的名义。但现在我改变了想法,除了上述的原因外,还有其他的原因。第一,“治疗”一词过于屈就,代表人在心理上的疾病。但就我的观察,大多数的学员就心理治疗的层面而言不算有病,只是就正常的情况而言有些许的偏差,但他们都是普通而正常的公民。因此他们需要的并非是个人式心理治疗,而是个人发展、自我实现的训练。
另外,我也逐渐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你使用心理治疗这个字眼,可能会引起很多人的厌恶,即使他们确实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例如,这些假名与同义词对于那些执迷型、倔强型、事物思考型的人以及不信任心理学的人来说,比较容易接受。虽然我认为有比“训练”更适合的名词,但是我还是保留一些名词(不指涉治疗疾病)。“训练员”这名词也有一点屈就的意味,好像我是一位健康完美的神明,降尊纡贵地帮助你这位不健康、不幸的可怜虫,类似这样的说法都应该避免。如果我们强调存在型心理治疗师可能会好一点,他们与学员有着同胞之情,身处于同一条船上相互帮忙,就像哥哥帮助弟弟,一切都源自于爱。所有的团体都应该放弃旧有的医疗行为模式——以一种权威的心态,将健康的人视为病患一般的对待。
治疗团体的另一个目标是“学习信任”,去除一切的防护和防卫心态(尤其是反向攻击和反向敌意,更要放弃以自己为目标的偏执狂心态——请参考罗拉·赫思雷的《你不是目标》。这与学习表达和自发是不同的。这也是关于现实主义和客观性的训练,因为它是植基于当今现实,而非儿童时期的现实。儿童现实在现今来说已经不切实际而且是错误的。这与弗洛伊德强调脱离过去的意义是相同的。因此更好的说法是“学习信任”——当此信任符合现实情况时;或是“学习不信任”——当此信任不符合现实情况时。
另外一个实用的目标是学习隐忍感情。团体的领导者(我拒绝称他作训练员,因为那听起来好像是在训练熊、狗等动物一样的刺耳)必须保持镇定,他必须忍受他人的敌意,或是当有人伤心落泪时,他也必须无动于衷。学习团体的学员了解到,其他人并非如一般人所想的那样容易受到伤害。许多学习团体的报告指出,如果一个人受到批评(客观地批评)或是有人在哭,又或是有人激怒了别人,就会有另一个人出来解救他。但是长期而言,大家必须借由简单的经验,知道人不会因为受到批评而崩溃,他们所能忍受的批评比一般人所想的要多得多,只要这批评是真实的、友善的。
也许另一个目标就是学习辨识个人客观而友善的批评与攻击之间的差异。我在少数的团体训练中,也看到这样的差别。
我们也应该学习容忍缺乏组织、模棱两可、无计划、没有未来的情况,这些都是重要的心理建设和发展过程。对于个人发展而言是必要的,这也是培养创造力的先决条件。
我想有必要强调学习团体的选择性,尤其是在位于山顶的爱罗湖或是其他孤立的文化。在这样的团体里面,没有真正的混蛋,没有真正的毒蛇猛兽,没有真正恶名昭彰的坏人。普遍来讲,他们都是高尚的人,或是至少他们都努力成为高尚的人。当然,有人会因为这些特定团体的成效,以为在所有的情况下均能实行,其实不然。比较好的说法是,这些位于山顶的学习团体之所以有成效,是因为环境的允许。如果现在面对的是独裁性格的人、偏执狂或是不成熟的人,学习团体的成效就令人质疑。这是很实际的情况,因为这些训练员或领导者都是特别经过筛选的。我的印象是,团体里的每个人都是高尚的人;当然这里的人平均的水平也比一般大众要高。这又牵涉到挑选的问题,我们世上没有足够优秀的,组成上百个或上千个学习团体。因此这些团体是在良好的环境条件下,只能进行有限的实验,试图找出共通的原则和教条。
这种情形在我问在山顶上其中一位学员某些问题时,显得更加的真实。我问:“魔鬼在哪里?”、“精神病理学在哪里?”、现实证明存在的弗洛伊德式消极和悲观在哪里?我感觉他们太倾向于罗嘉斯式的乐观主义,认为在任何情况下所有人都是好的,所有好的治疗对所有人都是有效的,但情况并非如此。在良好的环境下,许多人都能自我成长,但不是全部。我对于领导者也有同样的质疑;长期而言,我们不能自我选择领导者或治疗师,但是在许多著作中却没提到针对潜在领导者所设计的个人治疗。
我觉得接受感受训练的人,应该以更开放的态度讨论心中的敌意——必须更明确、更仔细。例如,在我与他们共处的短短几天里,看到他们不断地练习公开表达自己的敌意。这是我们社会的一大问题;相较于1890年到1910年弗洛伊德时代对性的压抑,现今心理分析师面对的是敌意的压抑;压抑的程度不下于当年的性压抑。社会愈来愈害怕冲突、不同意、敌意、反抗和对立的发生。我们不断强调要与他人和平共处,即使你很不喜欢这个人也是一样。然而在这些学习团体中,他们不但学习接受他人的敌意,成为他人攻击的目标,但不会因此而崩溃。我看到某些美国人超越一般礼教的束缚,愿意接受好友负面而善意的批评,也不觉得自己遭受攻击,反而将对方的行为视为情感的表达、协助的意愿。我们社会上大多数人做不到这一点;认为批评是对人的攻击。但是在爱罗湖团体里,他们努力教导学员分辨何者是出于关爱、友谊和助人的冲动而提出的批评,何者是出于敌意或攻击的批评。
团体中的学员经过学习后,变得更为坚强、更有适应力,能承受更多的痛苦。毋容置疑的,这些人比较有勇气向别人说不,批评别人,否定别人的意见,不会假想会有不良的后果。
现在所有的这些问题,对男人特别重要。如果男子气概是我们社会的焦点议题;如果美国男人不够强硬、不够积极、不够果断的话,那么这些团体的训练对建立男子气概亦有所帮助。在我们社会,有许多男人喜欢安抚、讨好别人,极力避免任何的冲突、反抗,试着平息争端、手腕灵活、不断妥协、不制造争端、不捣乱,当大多数人反对时就轻易地投降,绝不坚持自己的意见。这种性格的男性被弗洛伊德称为遭阉割的男人,他们像一支宠物狗,努力地摇尾乞怜,讨好主人,必要时也不会做出反击。
如果能仔细研究弗洛伊德关手攻击、毁灭和死之愿望的论述,就能对这个问题有更清楚的理解。我并不是说要完全接受弗洛伊德的主张,而是借此对人的心灵有更深入的体验。
还有另外一个观点也和此点有关,也是我常常想到的,那就是支配一从属关系。我曾经在猴子和猩猩的身上观察到依据支配层级所订定的觅食次序。但是团体动力学者对这方面所知不多。我建议他们应该多参考猴子的行为模式。我感觉他们都过于强调民主教条,以为人人生而平等,对于实质占有优势的人、天生的领导者、具支配力的人、特别聪明或特别果断的人,他们觉得很难接受,因为这违反民主原则(事实上并不相互冲突)。在我读过的著作里,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个问题的参考资料,而在整个弗洛伊德心理学说里也找不到任何的参考资料。
大部分知道摩非的人,不只是因为他是依斯林研究机构的创办人,也因为他是好几本畅销书的作者,包括《王国中的高尔夫》、《湿婆王国》、《躯体的未来》,以及《我们被赐予的生活》。就像马斯洛一样,麦克摩非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在探索自我,以及检验人们如何发展自我的能力。在冥想思一词还没开始流行以前,摩非早已钻研多年,他还研究身心健康的关连。他的多数著作已成为学界的主流。而我们和这位美国偶像的访谈内容,则非常贴近他的想法,马斯洛形容摩非是“我不曾真正拥有过的儿子”。
马斯洛和摩非的相遇,可以用荣格所谓“同步性”(意义相关但没有联系关系的巧合之事)概念来解释。有一天,马斯洛和他的太太贝塔从美国南加州的会议返家,在往北加州行驶的路上,他们想要寻找一家可以夜宿的旅馆。就在一个小城大楼外,他们发现了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于是就决定把车停下来。在办理人房登记手续的时候,旅馆人员要求马斯洛在表格上签名。柜台职员在看过马斯洛的签名之后问说:“你是马斯洛?”该职员觉得非常的兴奋,就去呼叫麦克摩非的合伙人布来斯,他就是依斯林研究机构的创办人。
在他们寻找过夜旅馆的过程中,马斯洛和贝塔都没料想到,他们正走进一个孕育作家、演说家、哲学家,以及治疗师的温床,这些人都对人本心理学有极大的兴趣。在20世纪60年代,依斯林出资主办了几场由史基纳、马斯洛、罗嘉斯,以及其他几位专家学者所主持的会议。当时参与的观众从升斗小民到众所皆知的大名人,包括哈里森、贝艾迪伦以及金斯堡。当时的媒体记者汤姆森只有二十二岁,负责场地的布置,其他参与这些盛会的人就如他们所说的,都是名留青史的知名人士。
马斯洛和摩非认识以后,就一直维持很亲密的朋友关系,一直到马斯洛过世。我们在摩非位于加州的家中采访他。谈他对马斯洛博士的印象以及他的著作。虽然我们讨论的话题范围很广,充满了矛盾及讽刺,但这也是马斯洛所喜欢的,我们觉得摩非拥有很宝贵的东西,可以对美国企业人士有所启发。
之所以说讽刺以及自相矛盾,那是因为摩非并不是很了解美国企业世界,但是他却是一位非常灵敏而成功的美国企业家。就像马斯洛一样,摩非拒绝扮演大师的角色,不过他还是成了人性潜能改革的大师。在充满混乱的60年代,马斯洛成为文化偶像,但是许多知道他的人仍认为他过于保守。摩非当时则是主掌依斯林的领导者,这里也是许多反文化思想的发源地。不过,在所谓的“夏日之家”改革运动期间,摩非一直是一个非常率直的家伙。就像他描述自己,“第一,我很早就对迷幻药非常过敏。第二,我实在太喜欢纯羊毛衫了。第三,我对这些所谓的先进科技并不是很有兴趣,我对一些尝试过的东西总是抱持怀疑的态度。我是那种足不出户的评论家”。这些话对任何一位企业家来说,都是值得记取的金玉良言。
我们知道大家对马斯洛笔记有高度的兴趣,你是怎么看待这样的情形?
其实,每个人都在摸索一些东西。我们有因瑞格兰、贝瑞斯实验,有不同的领导模式,因为大家都需要一个架构、一个指引以及领导。
人们对马斯洛的东西感到非常有兴趣,那是因为他具备了非常深层的思想。他不仅是一个研究者、心理学家、理论家,也是一位哲学家。他讨厌所谓的万能丹。马斯洛关于自我实现的理论,有一部分即在说明自我实现的人厌恶被人贴上标签;他讨厌这一类的事情。在他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从未特意去想什么样的领导模式或写作题材会在市场大卖。他只是单纯的想做好学习以及研究的角色。他几乎研究了关于人类行为以及人与人之间互动关系的所有相关题材。他在20世纪40年代针对人性性别所提出的主张以及他和哈罗的共同研究,一直到他自我实现以及动机论的研究,都值得我们学习。
问题是人性自然面是如此的人性。我们拥有自我超越的能力,如果把某人限定在某一类型中,就是限制他的能力。限定自己、同事或团队成员的角色扮演,就是低估了人类的创造力。当我们还是小孩时,往往受限于原有的家庭角色。其实,我们有很大的潜力能够完成自我实现的目标,只是人们常常不自觉的漠视这种能力。
就你所知道的马斯洛,你想他会怎么看待今天的组织趋势?
他可能会厌恶一些现在企业盛行的管理万能丹和工具,或者所谓的改革运动。当一个企业管理大师来到一家公司时,他可能会受到很多人所崇拜。我们这样说好了,假设你是一个普通的员工,你希望有所进步,所以你就必须接受各式各样的训练,被要求做这个做那个。你必须全心投入。《赞美每一天》这本书,以实例证明了其中的破坏力量。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有其创意的一面。例如,如果公司充满景仰的氛围。并成为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就可以激发员工的创造力,可以借此形成一个共享的目的。这点相当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