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第一章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就是因为这句明德格物的缘故,由今年起,华夏国的年号由光武二十七年,改为明德元年。
而东大陆最强帝国的统治者,也由天下无双的武帝,换成默默无闻的明帝。
这个当事人,也就是我,正坐在宣武殿的龙椅上。
无忧宫(Schloss Sanssouci),由三百年前的西大陆朝觐者命名,原本并非这个名字。
兴建时好像叫乐和宫──这名字实在有够逊的。
后来无忧宫此名遍扬东西大陆的关系,原本的乐和宫这名字反而没有人再使用。
这是我的家,难听点说,也就是我的窝。
皇室禁宫号称“无忧”,本身就拥有城池的规模,而且城厚墙高,城里内外羽林军、禁卫军无数,建宫三百年来从未遭受过战火,甚至连那死鬼炀帝也是崩于江南,某程度上这里倒是名副其实的“无忧”。
然而身为当中主人的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无忧。
在宣武殿的大厅中,站着两排官员,在我左边的是武将,而右边的则是文臣。
这就是每天早上都要举行朝会了。
朝会中,满怖着无聊的大臣官员。
无聊的家伙们又开始无聊的吵架。
从几天前开始,他们就吵到现在。
说的不是什么,正是本朝的方针。
“……臣以为,现时新皇初立,天下已是大定,当以休养生息为重,万勿妄加干戈。”户部尚书杜南说道。
“杜大人这话说错了,北方胡人每年都侵扰我国边疆,而我国的国境太长,面对神出鬼没的胡族骑兵根本是防不胜防,先帝早就打算要一劳永逸,现在正是预先作好准备的时候!”虎威将军孟然则大力反驳。
这家伙跟随先皇征战天下,却没怎样认真读过书,本来就是粗人一个,说话自然没有杜南那样文质彬彬的。
“而且据报今年北方草原干旱,胡人极有可能联合发兵进侵,咱们应该先下手为强才是!”
孟然混身肌肉极是结实,说话之间,我都仿佛看到他的胸肌在一震一抖的。
“不成!扩军之事万万不可。按天象观测,黄河今年又将泛滥,而且会是五十年一遇的大水,吾等自需早作准备。”杜南是个学者型的书生,虽然年近四十,仍有着一股书生意气。
“这只是你个人单方面的推测罢了,杜大人有什么证据?”
两人很快又唇枪舌剑起来,连带亦把很多文武拖进这场争论。
说到底,军人的骨子里就是想打仗,而文官天生就不喜战事。
我不禁暗暗后悔,当初怎会鬼迷心,答应当这皇帝的呢。
这些家伙们天天吵架,把我烦都烦死了。
这场争论已经长达两个时辰之久,更是坐得我腰酸背痛。
他们这样站着闹也不累啊……
我想了一想,便把目光转到前面来。
站在两排大臣最前列的,则是两个老家伙。
文相简文重和武相郭冲。
朝中架构最顶层就是这文武二相,下面就是六部尚书,吏、户、礼、工、刑、兵,诸位封将与六部同位。
由于我家老头好武善战的关系,原本一个宰相变成了两个,分为左文右武,文相和武相。
文相执掌六部,武相则统领诸将。
这就为朝里原本文臣独大的偏向一下子带来平衡。
文相简文重是个看上去很有仙风道骨的家伙,嘴巴经常微微含笑,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郭冲年纪和简文重差不多,却完全是相反的类型,总是欠缺笑容,脸色不怒而威。配上高大的身躯,还有雄壮的背影,假如没有那一脸白胡子,大概谁都会以为他只有三十岁吧。
文武二相从大臣们开始争论就没有插过一声嘴,简文重一直在旁边微笑倾听,而郭冲则还是那一脸阴沉的样子。
我把目光射向两人,目的就是想让他们表态,阻止这场争论。
向两人施了几下眼色,见他们完全没有反应,我不禁有点愠怒了。
这两个老狐狸,明显就是要看我的立场,还有要我来收拾残局嘛。
这样拖下去实在无日无之,我无奈,唯有出面了。
我干咳了一声,原本嘈杂的朝堂突然静了下来。
这皇帝没什么好处,唯一优点是有无上的权威。
“众卿都说得有理,不过有件事,朕倒是问问大家。”我无比郑重的说道。
大臣们都是一脸茫然,只有简文重躬着身道:“皇上请说。”
妈的,这老乌龟早不出晚不出,现在才伸出那**来。
我心里暗骂,嘴边却道:“你们说罢,无论是治理河道,还是扩充军备,最需要的是什么?”
众大臣不明白我的用意,都是你眼望我眼,没有人愿意带头回答。
等了一会,只有孟然这个没什么机心的武人站了出来。
“最需要当然是人了,没有人怎样做事?”这把雄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
“孟大人说得没错,人材为一切之本。” 户部尚书杜南略一迟疑,也表示同意。
“错、错、错,大错特错了。”我一脸正色的说道。
见他们大为不解,我接着道。
“我华夏帝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单是统计户口达三千万,位大陆诸国之冠,各级官员五十万,中央和地方军队四百万,这些都是人材。”
“杜卿说得很好,人材乃一切之本。问题的关键是,现今我们最不缺的,就是人材。”
“那我们缺少什么呢?”孟然真够可爱,敢于说出大臣们的心声。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向杜南道:“现时国库存银还有多少?”
杜南的户部,除了负责全国土地,还有财务收支,问他就是最清楚的了。
“二千五百……七十六万两。”
朝中突然一时哗然,要知道华夏帝国每年国库收入平均是五千万两,现时还不到三月,已经只余下一半左右。
其实这数字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恐怖,以农立国的华夏皇朝奉行两税制,规定夏税勿过六月,秋税勿过十一月,过多三个月国库就有新收入,还未到真正赤字的阶段。
不过,假如出现什么大危机,恐怕国库的存银根本不足以应付。
我一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就把准备好的国帐拿了给我,也给堂下的诸位大臣们发了一人一份。
一时之间,朝会中都是翻阅帐目的声音,还有无数的惊讶。
“上个月先皇大葬,礼部这就花去八百五十万两。”杜南苦涩的道。
“杜大人,你说这是我的错失了?”礼部尚书贺仁满脸不服的叫道。
“你们都不用吵,谁都没有做错!”我摇着手,阻止他们继续争辩。
我自然心知肚明,这并非谁的过错,真正要追究起责任,只能说是先皇,也就是我老爸带来的问题。
第一代太祖皇帝过世时留下的国库银两达到十亿之巨,第二任光武皇帝的二十七年任内,发动国内外大小战争,高达二十九起。平均起来,差不多每年都有仗要打。虽说是开疆拓土的不世伟业,却为国家财政带来极大的负担。
而且老头子临死时又没事找事,一下子封了十几个亲王,这些兄弟的俸禄已经够我头痛的了。
对于亲族王爷的俸给开销,杜南自然不敢多说,唯有找同级的礼部开炮。
当我即位的第一天看到国帐,这才发现,华夏帝国根本就是外强中干嘛。
看来明君难做,就是要做个快乐无忧的昏君也不容易啊。